Chapter 23
聂子愉拿到谱子后粗略看了一遍，立时被简单粗暴的旋律惊了一惊，甚至有些怀疑陈朝夕是不是拿错了谱子。 他打开琴盖试了几个音，作为一架放在酒吧里的钢琴，音色实在是好得有些出乎意料——并且十分熟悉。跳跃在琴键上的手指骤然一停，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钢琴品牌，果然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么一架钢琴放在酒吧里实在是有些奢侈，作为一个专业演奏者，他甚至有些心疼。若说之前他只把在HEAVEN弹琴作为寻找兼职的某一个参考选项的话，现在他是真心诚意地想留下来，让这架价值不菲的钢琴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曲子很简单，不需要太多时间记忆。聂子愉抬头对站在旁边的陈朝夕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开始第一遍演奏。流畅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从一开始中音区的单旋律逐渐加入和声经历一个小高潮后又回归低音的持续，这是他看到这首曲子后即兴的前奏，不算长，只有八个小节，却足够勾引到听众的耳朵。 随着一个右手的八度结束了引子，左手开始进入主旋律的伴奏，节奏多变旋律轻快，相比常规伴奏所用音区更高了几度，避开了太过厚重的低音，尽管运用了很多切分和附点以及大量变音却不会过于密集，主旋律也加入了许多技巧性装饰，很好得弥补了旋律过于简单的缺陷又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让原本有些过于舒缓的旋律俏皮了不少。 陈朝夕在听到前奏的时候眼睛就亮了，他知道聂子愉是K音钢琴专业的，能考进K音想必水平一定不会差，但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专业，加上年级不同，他也没什么机会了解到聂子愉真正的水平，只略微知道一些聂子愉过去的事情，例如他十几岁就去了国外学琴。直到今天终于亲耳听到，才觉得震撼。 他在旁边想夸却又不忍心打断聂子愉的演奏，便只能闭嘴心甘情愿地竖了个大拇指。 ——能这样让他闭嘴的人确实不多。 周奕欢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就走神了一瞬，回过神时已经找了个远离舞台的角落站着了，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在HEAVEN听到如此高水准的钢琴演奏。 这架钢琴是从HEAVEN开始营业起就放在那里的，却一直只在舞台的角落里落灰。他也曾试着招过几个人来演奏，却总觉得和心目中的预期差了那么点意思。这么久以来，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却没想到某一天居然真的有人能让这架钢琴“活”过来。 舞台上的人暂停了演奏，起身走下来向旁边路过的一个侍应生借了支笔，而后又返回钢琴前坐下，握着笔迅速地在纸上改写着什么，时而抬头和旁边的人交谈几句。 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明亮的灯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足够周奕欢看清楚他的脸。 是聂子愉。 周奕欢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个小朋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在弹着那架钢琴。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男生他倒是认识，是店里的一个驻唱，看起来两人像是熟识的朋友。 他心里存着疑惑，但是看聂子愉十分认真投入，便也没有走过去打扰，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而后他走到吧台附近，和每次他一来必定在辛勤地擦洗酒杯看似工作十分认真的梁洲打了个招呼：“灰姑娘，你的杯子还没擦完吗？这么可怜，不然我再给你招个专门洗杯子的小学徒？” 梁洲淡定地放下酒杯，转身从酒柜里拿了瓶酒，倒了一杯推至周奕欢面前：“洗杯子的不用，不过您要是能把台上那个弹钢琴的小帅哥招进来，我会更开心。” 周奕欢端起酒杯，随意地侧过身倚着吧台面朝舞台方向，轻轻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看着台上的人眯了眯眼，勾唇笑道：“台上那个你就别想了，不可能。我想把他藏起来都来不及。” “哟，熟人？这听着有情况啊。”梁洲摸了摸下巴，“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您这话还是别说得太死。不然……” 他留了个话尾没有说完，他的言下之意周奕欢起初并没有理解，直到陈朝夕拉着聂子愉兴冲冲地来到他面前。 “欢哥，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聂子愉，刚刚在台上弹琴那个。您觉得他琴弹怎么样？不是我夸，虽然他看着年纪小，但这演奏经验是真的多，十几岁就跑国外演出去了，水平那是真的高！而且临场发挥能力强，不紧张不怯场，保证不会出岔子。我跟您说……”小陈同学发誓一定要让聂子愉留下来，于是极力向周奕欢卖着安利。 周奕欢倒没注意陈朝夕在旁边叭叭了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聂子愉的脸，很好奇在这样的场合里聂子愉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记得这个小朋友很容易害羞，随口揶揄一句都会让他脸红。现在两人在这里遇见，明明不久前就曾发生过亲密关系，却被身边的朋友当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介绍，他心里总该有些情绪波动，从而在脸上或是别的小动作上表现出来。 酒吧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但他仍然认真地观察着聂子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些与情绪有关的端倪。 但是聂子愉一如既往地表情淡然，站立姿势放松却挺拔，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小动作，也看不出有什么惊讶或羞涩或别的什么情绪。 他对于见到周奕欢倒是真的没什么额外的情绪，毕竟他早就知道了周奕欢会来。不过鉴于两人好歹也有过两次亲密接触，外加短暂的相处下来他对周奕欢颇有好感，算是他心底默认的可以划归到熟人朋友那一档的交情了，他便冲周奕欢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不出声打招呼……那确实是因为陈朝夕的话实在太密了，他没找到机会能插一句。 比起周奕欢，聂子愉心里更在意的还是陈朝夕那首歌，他心不在焉地继续无声哼着那首歌的旋律，思考着副歌部分要怎么改一改才会更好听。 他学琴十几年，对于自己要演奏的乐曲要求很高也很挑剔，陈朝夕半夜三更赶工赶出来的曲子实在差强人意。 “……把他招进来那是绝对值得啊！” 陈朝夕终于搜刮完了能想到的所有夸赞的词语，于是做出了总结陈词。 “嗯，嗯。”周奕欢前面边听陈朝夕夸聂子愉边点头，从心理到表现都非常赞同陈朝夕的话，直到最后才从他的话里觉出一点不对来，＂……嗯？？＂ 陈朝夕犹不知道他欢哥即将被打脸，仍然在卖力地争取着：“您考虑考虑？工资什么的好商量，他的课表我知道，晚上都有空，怎么排班都行。只希望您给个机会，他肯定会让您满意的。” “你要来兼职？”周奕欢有些讶异地问。 聂子愉没有出声。 他满脑子都是音符和旋律，根本没注意到周奕欢的话，甚至还很想赶紧回到钢琴旁边去试效果。 陈朝夕见他没反应，赶紧戳了他一下。聂子愉顺势先点了点头，而后才迷茫地抬眼，用眼神询问陈朝夕发生了什么。 陈朝夕简直想扶额，他比了个口型示意聂子愉：“兼——职——” 聂子愉立刻会意，他原本放松地垂在两侧的手握在了一起，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地不断变换着，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道：“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真的很需要这份兼职来赚钱……” 而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周奕欢的眼睛，目光里带着真挚的期盼，嘴唇轻轻抿在一起，仿佛带着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开口求人的拘谨和羞窘。 一看就是牢牢记住了陈朝夕刚才教给他的表演要点—— “男人嘛，都是看脸的动物，而且一般保护欲都很强，你装得可怜一点，讲得惨一点，再配上你这张脸，绝对能通杀。” “……所以你每次就是这么骗我帮你的？” “咳咳，所以说，你应该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嘛，待会儿记得多想想我的表情。来走了走了。” …… 周奕欢：“……” 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 没有。 他能拒绝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