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干脆

    黎延坐在晒得滚烫的坛阶上，睫毛湿漉漉的，汗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直到她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哭了，头一低下，泪跟透明的豆粒一样，滴在衫上。

    太阳炙热的光如同针刺在身上一样，他似是感觉不到，只傻傻的发着呆，一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惦记着她说的那些话。

    其实他也有些累了，爱得卑微，像是个舔狗。

    他不介意自己走出的这九十九步，只要她还停在原地等他，他还可以走完最后那一步。

    可她还是离开了，没有一点的犹豫，如此的干干脆脆。

    严云霏拖着疲惫的身体开门，开灯的时候怔了一下，这是多久没有开过灯了，以后不会再有守候着的孤灯了。

    无力的倒入沙发，鼻子嗅到熟悉的气味，那是黎延遗留下来的。他会用自己买的香水，混合着他的身体气息便会融合成独独属于他的气味。

    在沙发上跟黎延接吻了不知道多少次，擦枪走火过好几回，他还喜欢坐在这里等着她，自然只剩下他的味道了。

    放眼去看，短短十日时间，厅里全部都是他的回忆。

    她躺在沙发上，逃避的闭上眼睛。

    黎延这么好色，原来他根本不是机器人，他是真的想上她。

    他能有多喜欢她，就是用下半身思考，找了个借口追求她而已。

    她根本不相信有人能暗恋三年感情都不变，更何况他外表那么出色，性格又好，还会哄人，倒追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怎么会只喜欢她。

    严云霏越想越是酸涩，怀里空荡荡的，抓起枕头抱着。

    枕头没有温度，也不会回应她的拥抱。

    像黎延那么适合她的怀抱，挺难得的。

    意识到自己在安静的环境里，会一直想着他，她吓得立马坐起来，正在这时，门铃声响起。

    手机可以直接看到摄像监控，打开一看，果真是黎延。他的头发不再帅气的蓬松，身体有些拉垮的无精打采，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

    严云霏没有开门，他后面摁了两次门铃后，没有声响了。

    也许他走了吧。

    严云霏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洗澡的时候沐浴露用来洗头，洗发水用来当洗面奶，整个人也是失了魂一样。

    躺在床上敷面膜，为了压抑住那股不该有的好奇心，刷着搞笑视频分散注意力。面膜倒是没有笑掉，根本笑不出来，最后还是忍不住打开门口的监控镜头，往里一瞧，黎延不知走了多久了。

    她扯掉时间还未到的面膜，穿鞋下床，“嗒嗒”的跑出去，开门发现了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完全神游太空的黎延。

    他坐在监控的死角，真没想到他这么执着。

    这么看着，他比监控里狼狈多了，头发是贴服着的油腻，浅色的裤子脏兮兮的，放在大腿的手掌破皮有些血污，整个人就像是难民。

    人是会对视线有所感觉的，黎延无意的偏头，撞上她的眼睛。即使折腾成这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双眸含着光，喊她的名字。“小霏……”

    克制着那阵绞着心脏的感觉，严云霏板起脸，没好气的说：“你赶紧回去，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可能的。”

    她的身体压在门边，只有脸是露出来的，因为担心黎延会强硬闯进来。

    黎延并没有挪动脚步，还是坐在那里，只是仰起头看着她。“我觉得还有可能的，我想再努力努力，我会等到你不生气的哪天。”

    反正已经等了三年了，再多三年、十年又会怎么样？

    他说得很坚定，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这样执着的黎延，承受不起的严云霏只能落荒而逃。

    深夜里，屋外的心飞入了房内，房内的心又在屋外游荡不停……

    一夜翻来覆去的严云霏，好不容易睡着，一通电话适时的打来吵醒。

    “小霏，我在你楼下了，快给我开门，摁电梯，快快快。”是毛毛躁躁的周君君。

    电梯的楼层是需要户主开启，户主只能控制自己所住的那一层。

    “这么早？”严云霏摁了免提，起身拉开窗帘，耀目的金芒洒满一室。她明明躺了没有多久，怎么一下子就天亮了。

    “都下午了，还早？你也不是会熬夜的人呀，怎么还没起来？”

    严云霏听到对方上电梯的声音，通话被对面盖了。可能昨天玩得有点疯，现在有些腰酸背痛。如果黎延在的话，会帮她按摩的。

    脑子可能真的越来越不灵光了，一起来第一时间想到的黎延。

    严云霏洗漱完，都没听到周君君按门铃。手机刷开一看，门外根本没有人。

    她已经想到了原因，只得走出去开门，周君君如她所想蹲在地上，一张嘴‘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黎延只是冷淡的回应几声。

    周君君觉得很无趣，刚好见严云霏站在门口，八卦的挽住她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拖出门口。“小霏，这个是你的男朋友还是机器人呀？”

    “都不是。”

    “不对，你上次给我看到的机器人不就是长这个样子吗？”

    面对黎延紧紧扣着她的目光，她反手拉着周君君，入屋关上门。足够绝情，一刻都不愿意多留。

    “肚子好饿，没有给我带早餐吗？”

    “喂，你都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把机器人赶出去了？”

    周君君两手都是空的，这是她一贯的做客作风。严云霏走至厨房，拉开上方的橱柜，找了许久的锅，“你吃米粉吗？”

    “随便，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两个人始终各说各的，有人很明显的在逃避现实。

    趁着严云霏在里面煮早餐，得不到答案的周君君悄悄走出去继续撩搭‘机器人’，可惜黎延还是不怎么理睬。

    周君君回来跟严云霏吐槽：“难怪你不要这个机器人了，要是我也受不了，跟他说话都不理人的，这样的机器人是情趣配置？是不是出厂搞错了呀？”

    严云霏米粉都吃不下去了，沉默了许久，突然起身去到电脑前。

    周君君跟在后面，见她打开了购物网站，搜索了‘机器人’三个字，然后点开第一个，下单付款。

    整个过程不用1分钟，决绝得不可思议，看来她真的不要外面的那个机器人了。

    周君君兴奋的搓手手，“小霏，你不要那个机器人，不如给我吧。”

    放在鼠标的手哆嗦了一下，她强硬的出声：“他不是我的。”

    周君君还未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行吧，那我晚上回去就带走他了。”

    心里苦苦闷闷的，严云霏无处宣泄，只得把这个秘密一点一滴告诉周君君。

    周君君望着天花板，泪流满面，双手交握在胸前，憧憬而花痴。“喜欢你，喜欢到甘愿做替身，化成机器人来喜欢你，这不是喜欢，是爱啊。”

    “小霏，我真的觉得这个真相是个惊喜，不是惊吓呀。实在是太浪漫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美好的爱情……呜呜……”

    清晨的阳光罩在身上热乎乎的，心里却好冷，黎延又累又饿，望着被光芒照得发白的那扇钢门。正在他以为它不会再打开时，它却蓦地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位高大健壮的男人。

    “你好，我是严云霏的新男朋友，我叫靳平凡。”

    男人的眼神空洞，人造虹膜在阳光下显现出不自然的蔚蓝色，他走动的动作接近人类的关节抖动，但肌肉的频率还是有些僵硬。

    黎延从细节判断出来，这是机器人。

    为了让他能彻底死心，她重新购置了机器人。

    她要把他的爱退货，开始新的生活。

    屋内的严云霏把黎延的日常用品都收拾出来，放在门边。周君君从门外走进来，失望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快赶走他，我还没问他有没有兄弟呢。”

    “他走了？”

    “是呀。”周君君搬起地上的一个箱子，往外走。“让让，丢垃圾。”

    严云霏站在门口，一目了然，黎延确实不在。“我想……先不要扔掉。”

    “想什么呢，分手了还不扔掉前任的东西。你就是没谈过恋爱，没啥经验呀。关于分手后的经验，我周君君是有权威的。开始不扔的话，看着会触景伤情，后来还不扔，渐渐会越来越厌烦……”

    严云霏望着手边的短信，出了神，闺蜜在说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

    ——小霏，我在门外想了一晚的时间，怎么才能挽救这段感情，你可能在屋里也想了一个晚上了吧。

    你想的是怎么才能不再伤害到我，又能让我轻易放弃。因为我想把握这段感情，而你真的是想分开了。

    最好的结束是新的开始，谢谢你让我体面的离开。

    世界上的机器人有很多，研究会不停更新机器人的配置，工厂一批接一批的推出新系列。科技会替你安排好一切，那些会对你好的人不再是无可取代。

    小霏……你需要的不是我，我不会再等着你了。

    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可以让你幸福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