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天地放过一对恋人

    薄弱的意识支撑陆一凡最后一丝神经，他依稀感觉自己在颠簸中，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费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在颠簸中移动着。秦筝正跟着手术车一起跑。他看着秦筝，像是看他最后一眼那样看着他，把他的模样刻在自己骨血最深处。

    人说死之前回光返照，会见到最想见的人，如此这般，死也值了吧？

    “筝......”陆一凡想去拉他的手，但全身痛得动弹不得。

    看到陆一凡醒了，秦筝欣喜若狂，他喉头一哽，泪意涌出，他紧紧抓住他的手。

    触到彼此的那一刻，所有千言万语都在两人的眼神中宣之于口。陆一凡动了动面部肌肉，显然是想对秦筝笑一下，但他连支撑自己这样做的力气都没了。

    秦筝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把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手术室的门“砰”的关上。秦筝如同下了死亡宣告书的垂危病人，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面色惨白，颓然而立。

    寂静的长廊中，只有一盏走廊尽头的手术灯亮着。那红色的光点如同定时炸弹上的倒计时，在他心中敲着鼓点。他抱着头，许久才从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秦筝心头剧烈跳动。他舔了下嘴唇，提心吊胆地站起来，走向医生。

    “你是病人家属对吧？”

    秦筝深呼吸，甚至不敢面对医生，怕等来的是噩耗。

    “是。”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

    秦筝猛地抬起头，眼中绽出希望。

    只要有救就好。只要能救回来，一切都会有希望。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跌入谷底。

    “他的腿骨断裂了，我们会尽力恢复，但因为他伤势太重，我们也不确定能不能恢复好。”

    秦筝紧张地问：“如果恢复不好呢？”

    “这个要你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落下残疾。”

    秦筝如同五雷轰顶，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医生安抚地拍他的肩：“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也有，只是说让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会尽力的。”

    秦筝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谢谢...谢谢医生。”

    烤肉店人满为患，周子安和陈真找了个靠窗位子坐下。一对情侣走到旁边：“不好意思，这有人吗？”

    周子安内心抗拒，抬头四望，发现店里确实没有多余的空位了。只能勉为其难地让他们坐在这儿。

    荤素菜上齐。两人边吃边聊。

    “这家店味道很不错，所以生意一直都很好。”

    “嗯！”周子安点头称赞，“确实好吃。”

    “我还知道一条很棒的小吃街，下次带你去。”

    周子安简直要感激涕零地给他个拥抱：“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吃货？”

    “因为我也是吃货啊。”陈真冲他眨眼。

    “这叫什么？”周子安大言不惭，“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老公，你尝尝这个～”一声甜腻的娇嗔打断两人的谈话。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那对小情侣毫不避讳地互相喂饭。你一口，我一口，恨不得嘴唇都飞出去黏在一起。

    周子安顿时觉得满桌佳肴都没了胃口。陈真也无奈叹气。

    女孩捏起一颗樱桃，喂到男朋友嘴里：“老公，这个好甜哦～”男朋友捏了捏她的脸：“宝贝儿，没你甜。”

    周子安刚刚吃的饭差点吐出来，不知道这对小情侣太恶心，还是烤肉太腻味。

    憋屈的是，也没别的地方可坐。周子安只能忿忿不平地承受这秀恩爱攻击。

    陈真忽然拿起一个烤串，递到周子安嘴边：“你尝尝这个。”

    周子安配合地咬下来。这时，感到不适的反而是旁边那对情侣了。

    小情侣眼神异样地瞅了两人几眼。周子安心中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也拿起一串肉喂给陈真。

    “你也尝尝这个～”

    陈真很享受地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小情侣对看一眼，脸色十分精彩。

    周子安变本加厉，直接拿过陈真的饮料：“让我尝尝你的。好甜啊～”

    陈真活学活用：“没你甜。”

    那对小情侣终于忍不了这gay里gay气的氛围，端起盘子跑路。

    周子安笑得猛拍桌子，跟陈真默契击掌。

    秦筝的电话打来，周子安心情大好地接下：“怎么了宝贝儿？”

    陈真立刻抬头看向他。

    秦筝说了什么，周子安的笑登时敛下来。

    他拿起外套起身，匆匆跟陈真道别：“我先走了，我朋友出事了。”

    高跟鞋声嗒嗒跑来，梅子妆都没化，素颜就来了，她气喘吁吁地问秦筝：“陆总怎么样？”

    秦筝没看她，声音沙哑：“在做手术。”

    梅子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

    秦筝问她：“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梅子没说话，只是拿出录音笔。录音一放，秦筝听到听风的声音。

    他想他明白了为什么听风那天会给他打电话道歉，为什么之后又反常的频频讨好，要帮他宣传，不过他都拒绝，避而远之。

    陆一凡......

    秦筝紧紧攥起双手，悲愤交加。

    他是为了保护他才被打成这样......

    “他也找了我，想收买我，但我没同意。”梅子咬牙，“既然他不仁，那我们也不义，直接拿着证据去告他。”

    “就算让他坐一辈子牢，也偿还不了一凡的苦！”秦筝双目猩红，怒火中烧，“他怎么对我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伤害一凡，我饶不了他。”

    “你别冲动。”梅子劝道，“本来他就犯法了，如果我们冲动行事，会被他抓住把柄，倒打一耙。”

    秦筝满脑子都是医生刚刚的话，他气急，冲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一凡......”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没事。”

    梅子不知该怎么说，也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涉及到亲爱之人的安危，人们往往无法再保持理智和冷静。

    周子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秦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还伤痕累累，吓了一跳：“小筝，你没事吧？”

    秦筝摇头。周子安看向手术室：“陆哥他......”

    梅子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安静下来。

    “陆一凡没死，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秦筝冷声道。

    “那我们就报警。”

    “我不想交给警察解决。”秦筝眼中闪着恨恨的光，他一字一顿，“我想自己解决。”

    凌晨四点，天色微亮。秦筝走上台阶，来到空无一人的寺庙。冰雪初融，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刺得生疼。

    以往他不信神也不信佛，他觉得神明不过是人寻找的精神寄托。

    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他现在走投无路，只能依赖命运能够对他们仁慈一点，善待他们。

    只能寄托于神明，慰藉心中那寥寥无几的希望。

    菩萨雕像低眉善目，端坐在大殿中央，对世人一视同仁，施以恩泽。秦筝步入殿中，拈香叩首，虔诚地跪拜下去。

    他在心中默念。

    菩萨，我跟他不过是世间一对平凡的爱侣。

    我们是同性，违背纲常伦理，但我们真心相爱，谁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就算他有罪，我也愿意陪他千夫所指，陪他万劫不复。

    只求菩萨能保佑他健康平安。

    只求菩萨能保佑他渡过此劫。

    秦筝直起身，面对至高无上的神明，又深深叩首。

    只求菩萨能保佑我们好好相爱。

    再无隐恨。

    他走出寺庙，站在山谷之上。更深露重，山下雾霭弥漫，他只觉前路一片模糊，茫然无期。

    手机响起来，周子安的电话：“小筝，手术做完了，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