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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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宫廷饮宴中,裴恕和苏昆仑坐在厄宛和巴曼努旁边,裴恕肚子显露,两个人模样十分甜蜜。苏密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自然是几多哀怨。裴惠习惯了苏密的消沉,她注意到了裴恕头上的那个饰物。 “你最近这段日子擦的脂粉,似乎气味有些不同。”苏密不忍多看,这时候才向裴惠提出那个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裴惠缓过神来,说道:“以前的脂粉,都是冬丝调制的,如今用一点少一点,所以不大爱用了。” 苏密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提了不该说的人,顺口说道:“其实今天这个味道也很好闻。” “里面还掺了南洋的珍珠粉,自然是好的。” 散席之后,裴惠回到椒房殿,嘴里喃喃骂着:“早知道许太后送了一个差不多的给她,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她正想找个人一起说这件事,却发现冬丝早已不在身边。其他宫女自然也会伺候,但到底没有冬丝可心,有些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有什么需要奴婢伺候吗?”裴惠的另一个陪嫁丫头春雨说。 “下去,”裴惠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又说,“回来,胡姬最近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回殿下,没有。” 胡姬是冬丝亲自挑选的,自然是裴惠这边的人。裴惠让胡姬待在将军府,有两个目的,一是帮她关注厄宛的一举一动,二是勾引厄宛,成为他的枕边人。第一个目的达到了,第二个有些难度,胡姬总不能强迫厄宛做点什么。 “你让她告诉厄宛……”裴惠在春雨耳边嘀咕。 “诺。”春雨说完便退下。 裴惠觉得所有人都在离她远去,去世的冬丝,日渐疏远的苏密,还有那个年纪大了就想着脱离母亲掌控的苏奉祀。裴惠不在意苏密的那点宠爱,她是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背后还有整个裴氏家族撑腰。 苏昆仑出征边塞,苏昆仑成亲,裴恕怀孕,一件件事情,苏密愈发消沉,即使他明面上还是那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裴惠何尝不消沉?她失去了最忠诚的左右手,近乎亲姐妹般的朋友。冬丝为她付出了一切,但她注定不能回应冬丝半点心意。 厄宛没在书房,胡姬随意翻了翻桌子上散乱的简牍。厄宛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这些都是他亲自收拾。胡姬假装擦桌子,见厄宛来了,赶紧退下了。 “你在干什么?”厄宛说。 “夫人让我找将军过去,她说有事见将军。”胡姬说。 “我看你看得挺开心的。” “我不识字。” “识不识,你自己清楚。你是皇后举荐给陛下的人,但皇后没有必要监视我。难道说,陛下不信任我,生怕我有谋逆之心?” “我只是一个舞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将军对我有知音之恩,我自然向着将军。” “你这些把戏对我没用,没事不要在我眼前晃。你最好告诉皇后,不要在我身边放眼睛。” “将军莫气,我的确是皇后那边的人。我也知道,将军英明神武,我这点手段肯定不够看。” “噢,你就这么坦白了?” “皇后没有要我隐瞒将军,自然是直说。皇后让我告诉将军一件事……” “什么事?” “十六日三更二刻,椒房殿相见。” “长乐宫守卫森严,我怎么可能混进去。” “皇后让我把这个令牌交给你,至于别的,皇后相信将军的本事。” “若我偏偏不去呢?” “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了,剩下的都是将军的事。” ××× 那些侍卫都只是庸人,厄宛只消用点轻功,穿着夜行衣在夜色的掩盖下很容易混进去了。椒房殿左右安静,只有几个打瞌睡的守夜人。椒房殿主殿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裴惠素面相见,身上穿着平时的睡衣,头发扎着,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殿下邀约,臣岂敢不来?”厄宛说。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疏。” “殿下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很快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厄宛,你明明不爱巴曼努,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守着她一个?胡姬那么漂亮,你都不动情。” “我爱她,不然我为什么要杀了那个瑞儿。” “如果她当时还是敏亲王的侍妾呢?你敢动敏亲王的人?” “我连皇帝的人都敢动,更何况一个亲王。”厄宛凑近裴惠,一只手挽住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直视自己。 “厄宛,我不想枯萎在深宫之中,我的心真的好冷。” “那就让我替你暖一暖。” “厄宛不是沉迷在虚无的过去之中,一直追寻着某个无妄的影子吗?怎么,今天想着和我好?” “你想了我那么多年,我不回应一下,那我也太不解风情了。殿下如今最需要有人安慰吧。” 厄宛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也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裴惠。厄宛自认为除了传曳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平心而论,胡姬其实长得比传曳更漂亮,她的舞技稍逊于巴曼努但胜过自己。 此番之后,裴惠偶尔会邀请厄宛漏夜来见,裴惠回家省亲的时候,两个人就更好找地方见面了。裴惠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当初没有嫁给苏密,厄宛也没有和巴曼努在一起,她作为裴府大小姐,有没有可能嫁给敏王妃的义子。 ××× 这天晚上,弦月将暗淡的光撒在裴惠的床前。裴惠躺在厄宛胸膛上,看着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痕。裴惠拿了床头的白露霜,抹在厄宛身上,也许能消退一点疤痕。厄宛说,陈年旧伤,不用管,擦了也没用。 “殿下睡了吗?奴婢有事不知要不要禀告……”春雨说。 “说。”裴惠回答。 “将军府的少夫人要生了。” “可她怀孕还不到七个月……” “奴婢也不知,将军府现在上下忙得一团乱,不知……” “惠,我要回去了。再怎么说,昆仑也是我的儿子。”厄宛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从窗户直接飞步离去。 裴惠不关心裴恕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正好和厄宛事后疲乏,没两下便睡过去了。 这段日子,巴曼努每天都和厄宛躺在一起,当然,也仅仅是躺在一起。想起从前,厄宛对自己如痴如醉,巴不得时时黏在一起,如今也淡了。她发现厄宛有时候不在家,但也不敢追问。 谁知道,裴恕要生了,厄宛却不在。厄宛从另一边院子走过来,巴曼努看了也没说什么,反而说着裴恕情况糟糕。胡姬知道厄宛从哪里回来,但也只是沉默地在一边侍候。 苏昆仑不在乎产房吉不吉利,反而坐在床边,拉着裴恕的手,他说:“蕊儿,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好疼……疼……”裴恕满头冷汗,身下的被褥被血水浸红。产婆和丫头们换了一盆又一盆热水,一个个都手忙脚乱。 裴恕疼了大半天,但产婆说孩子脚向下,而脚一点都没有出来。裴恕的碎发全被汗水贴在头上,她的表情十分痛苦。苏昆仑见状,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很痛。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裴恕的孩子还是没能出来,产婆说:“胎儿已经是死胎,现在要用热水烫过的长剪刀伸进去把死胎剪碎,然后取出来。不然的话,恐怕连少夫人……” “我不要……”裴恕说。 “蕊儿,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要好好的。” “我果然是个福薄之人,我的姐姐早夭,我的娘也死了,她们在天上寂寞,所以我也要去了……” “蕊儿,你打起精神,我们还要一生一世,你忘了吗?”苏昆仑的热泪滴在裴恕脸上。 “我和孩子都没有福气,不能继续和你当一家人。但我还是很高兴,嫁给我之后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真的,谢谢你。” “不,你要好好的。产婆,快,把死胎弄出去!”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命该如此。哥哥,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有些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是,当臣子的不能怨恨君王,对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要好起来,陪着我走完一辈子。” “饶恕,既是绕过自己,也是绕过别人。这段日子我很高兴,我知足了。我本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哥哥,你放过你自己,放过那个人。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 裴恕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了几句遗言,半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苏昆仑看着床上的血,房间四处的血。即使看惯了刀光剑影,这时候,一股清晰的恐惧蔓延在苏昆仑的全身,几乎让他浑身冰凉。 ××× “陛下,臣斗胆问一件事……”苏昆仑穿着朴素,整个人也无精打采。 苏密看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苏昆仑以前站在宣室殿中,从来不会是这幅样子。苏密说道:“你说。” “裴恕的死,到底和陛下有没有关系?” “你还真是大胆。你们是我亲自赐婚的,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害一个女人?非要害一个没出世的孩子?” “陛下保证得了自己,能保证你的皇后吗?虽然她是裴恕的亲姐姐,但我听说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妹妹。” “你不是怀疑她,你是怀疑我在指示她,对吗?我不是那种人,惠儿也不是那种人。” “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说。” “边疆虽然太平,但偶有蛮族骚扰,臣请求到西北大漠镇守边关。”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你怀疑我杀了她,那你怎么不留在我身边找机会杀了我?来,你来,你现在就能一剑刺死我,我会让皇后证明我是因病去世。” “请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