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约请
马修头也不敢抬起，几乎是逃离般离开了村子。其实他对长大的这个地方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大家似乎都只关心自己，总是一边说着闲话指责着他人，一边做着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他们好像在背後关心着所有人的事，实际却只会袖手旁观。 记忆中孤独的葬礼，无人曾牵挂。在温柔的母亲已经离去、挚爱的妹妹也远离自己之後，马修就认定了，这个世界是冷漠的，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大多是冷漠的。欢快的日子与自己无关，漠然的眼神已经投向了自己，直到自己被推进了深坑，有些人还在边上站着取笑。 赫伯特发动汽车的时候，马修悄悄地将安妮送给他的面包递给了在车旁徘徊又不好意思讨要的一个小孩。他瘦骨如柴，唯独两颗大眼睛胆怯地探询，这让马修不禁认为这个小孩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无依无靠并且饥火烧肠。 在这里大概不会有人愿意帮助这个可怜人。 “他们很快会得到救助，也许还会过上不错的日子。你不必理会。”赫伯特发现马修的动作，又看了看拿到面包就立刻转身跑远的小孩。 马修沉默着没有回应。他捋顺了湿哒哒的头发，一抬头却发现赫伯特正回过头认真地看着。 “请原谅我，我是否……不该与他接触。” 马修是知道的，赫伯特有意隐瞒身份不愿让别人发现。 “我以为，他可能需要些面包，少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担心。”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还在看着马修。 马修愣了一下，尴尬地低下头避开了那双眼，“少将，你是个善良的人。”他本以为赫伯特不会明白那些人的可怜处境。 但事实上眼前的人似乎变了许多，马修有这样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赫伯特变得有些太好了。他帮自己找到了安妮，让两人相见，还陪着自己回了一趟家。 所以刚刚那句话，并不只是恭维。 “今天的事情，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谢您。” “你会知道的。”在马修看来并没有那麽多的理所当然，对赫伯特而言当然也并非不求回报。他正贪求着一份爱恋，马修还不知道的爱恋，因而若马修怀着一点感激试着与他一起生活，他就非常满足。 见马修被雨淋湿的头发淌下水滴，赫伯特发动了汽车。 天还很冷，而天色已经晚了，他径直开回了住所。 在屋门前，赫伯特却意外发现停着一辆车，而车上等着他的人，是丹尼尔上校。 “少将，我很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又等了许久。” 丹尼尔的仆人向赫伯特递上了一封信。 “我到这里，来邀请你参加我的‘仪式’。” 赫伯特了然点头，将丹尼尔请入屋里，“为何亲自过来？” “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丹尼尔凑近赫伯特耳边，有些不满，“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带着这个玩物藏在这种地方，我真後悔将他送给你。” 赫伯特用眼神示意马修离开，才回过头低声回应，“但我至今为止都非常感谢你的礼物。” “一个玩物怎能让你如此着迷！?”丹尼尔看向马修离开的背影。 “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丹尼尔‘准将’。” 丹尼尔自讨无趣地瞥了嘴，却还是急切地看着赫伯特，“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想正式邀请你出席我的仪式，父亲也点明了一定要邀请你。” “既然将军开了口，我必然会认真考虑。”赫伯特除去了外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赫伯特是丹尼尔一直倍加尊崇的长官，他亲眼看着毫无背景的赫伯特凭藉功勋迅速爬升为少将，让出自将军世家的自己由衷钦佩。赫伯特曾经教会他如何以暴力征服，如何以强大掠夺，丹尼尔从刚进入军队开始就把赫伯特当做榜样一直崇拜着，甚至有意无意地一直模仿着对方。 可是，今日的赫伯特早已经不是他久久崇拜的那个赫伯特了。赫伯特注视着那个玩物的眼神，好像有能被称之为温柔的东西，对本就不该享有疼爱的玩物竟然露出了这样的眼神，这不是他所学到的征服，也非他所学会的掠夺。 因而令人莫名反感。 “少将，如果，你对那个玩物格外执着的事被其他将军知道，他们必定会在背後说你的闲话。” “闲话？” “当然了！如果你不希望被他们说闲话，还是适可而止吧。”这是丹尼尔衷心的建议，他不希望在将来的一天，赫伯特成为别人的笑柄。 但其实赫伯特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与评价，从来如此。只是，马修也好，丹尼尔也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闲话”，那让他觉得烦躁。 “赫伯特，丹尼尔，你们谈完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赫伯特的思考。 “维奥拉，你怎麽也来了？” 维奥拉是赫伯特的好友，也是元帅最宠爱的表妹与恋人，与赫伯特年龄相若，看上去还非常年轻。 “我向哥哥问了你的住所，才带上丹尼尔过来的。我本以为这种地方到处都是鼠与蛇虫，没想到一切都还挺好。我喜欢这里。”她笑了起来，“刚刚我待在後院，撞见了你的马修，和他说了两句。” “你跟他说了什麽？”赫伯特面露不悦。 “请放心，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已。我告诉他我是你的朋友、过来探望你，他便让我到这里来找你。他真是个端正的男子，我大概也能理解为何你会如此宠爱这个玩物了。” 这样的评价让丹尼尔露出了反感的神色。维奥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转而向赫伯特说道，“元帅让你一定要参加丹尼尔的‘仪式’，毕竟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不要让别人有说闲话的机会。” “我知道了。”赫伯特仔细琢磨着维奥拉带来的这句话。 “我们一直是好友，赫伯特，不是吗？”丹尼尔不再称赫伯特为“少将”。 “当然，我为你感到高兴，丹尼尔。”抛开分歧，丹尼尔一直是支持自己的人，赫伯特很清楚。 “你要知道，如果你先前接受了元帅的嘉奖成为中将，我们也该为你庆贺的。”丹尼尔期待地看着赫伯特，想得到他的正面回应。 但赫伯特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言其它。 时间不早，两人起身离去。赫伯特送他们上了车。 离开前，维奥拉小声地唤着赫伯特，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询问，“你真的还把马修当玩物吗？……你对他，不会是有着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乘车路上，丹尼尔口中不乏对赫伯特过分宠爱那个玩物的抱怨，维奥拉只是笑而不语，觉得并不要紧。而下了车，看着两人生活在一起的小房子，她却有些惊愕，觉得那好像是一对情人为了避开他人眼光生活的地方。事实上，她也从未见过带着玩物出去一整天的军官，“过分宠爱玩物”根本无法解释。 赫伯特脸色严肃地盯着维奥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该问这个问题。 “既然你不愿说，我就不猜测了。”维奥拉对着自己笑笑，“但至少记得给你们各自留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