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前传 第三章 废土遗迹
诡异的空间中非常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叶莲娜听不到任何声音。面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通路，这条路一直往前伸展，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而且自己进入之后，空间中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里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其他高级生命，整个空间一片死寂。 叶莲娜在原地停留了几十秒，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迈步向前走去。 空旷的通道中终于响起了消失已久的脚步声，叶莲娜的棉拖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拖拖沓沓的声音，在这空荡荡而且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地方，气氛本来应该是苍凉的，但是这样的脚步声却不知为何给这里凭添了一种轻喜剧的色彩，即使是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叶莲娜也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在这个空寂无人的金属走廊中响起的咔嚓咔嚓响亮的军靴声，或许更有氛围吧。 不错，这是一个金属通道，从顶棚到墙壁再到地板，全都是金属制成，在不知什么光源的幽绿色光线的映射下，可以看到通道中反射着的略有些惨白的金属光泽。叶莲娜觉得约略没有太大危险，便用手去摸，触手的是冰凉而又光滑的表面，她凑近墙壁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些原本应该是银白色的金属上面已经微微发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了零星暗红色的斑点，她以为是锈迹，但是用手指去蹭，却又什么粉末都没有刮擦下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一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她上了长长的一段楼梯，然后继续往深处走。脚下的道路一直往前眼神，仿佛永远没有终点，一路上都是金属墙壁，中间经过一些金属门，但是叶莲娜却无论如何推不开那些门，她有一种直觉，这条道路要把自己导入到某一个地点，而那里距离现在这里还很遥远。 又走了一个小时，叶莲娜实在有些累了，但是金属通路却仍然明晃晃如同一个箭头一样指引着前面的方向，叶莲娜聚拢目光尽力往前看去，却只看到道路在最远处凝聚成一个点。 她手扶着墙微微弯下身子，让自己能稍稍少用一点力气，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到底还有多远？我还能回去吗？” 就在这时，脚下的金属地面忽然动了起来，叶莲娜楞了一下，发觉自己撑墙的手正在墙面上滑动，手掌摩擦着金属墙，耳中能听到微微的嘶嘶声，如果时间久了，她怀疑手上就会发热。 地面起初是缓慢移动，但是速度很快就加快起来，如同一辆轨道上的列车，起初是动车，叶莲娜还可以站在上面，到后来简直超过了高速铁路，叶莲娜就觉得有些站不稳，两边的墙壁飞速而过，让她看着有些头晕，她就干脆坐在了地面上，让已经酸疼的两条腿也休息一下。 金属轨道平滑地飞掠着，叶莲娜感觉自己像是传送带上面的产品，要被最后送到打包的地方去，果然一路上她被送进了封闭的类似电梯间的地方，电梯间高速上升，到了位置就将她吐了出来，然后传送带继续带着她往前走，中间还转弯进门，一道道金属门在她眼前倏忽打开又关闭，叶莲娜感觉自己进入了不止一只怪兽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当叶莲娜已经头晕脑胀的时候，她发觉传送带终于停止了，而自己所处的地方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有许多屏幕和仪表，界面上正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古怪符号。 叶莲娜从地上站了起来，挪动仍然疲倦的双腿一步步走上了乳白色的高台，正中间有一把宽大的座椅，座椅上还放着一只头盔，那只头盔还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出红光。 叶莲娜停了片刻，拿起头盔坐在椅子上，然后就干脆地将头盔套在了自己的头上。戴上头盔之后，叶莲娜立刻感到有许多吸盘吸附在自己的头部，那种感觉十分奇特，有一种麻酥酥的微痒感，仿佛有人正在给自己轻轻按摩着头部，经过了这样长久的为了生存的紧绷状态，这种感觉让她十分舒服和放松。 下一刻，叶莲娜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一样，然后她的脑海中就蓦地出现一句话：“欢迎你，基因碎片携带者。” 叶莲娜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问道：“我的基因与这里的通路密码相符吗？” “片段符合，片段。” “这里是什么地方？” “结束号宇航飞船。” 叶莲娜立刻想到外面那冰天雪地的世界，嘀咕了一句：“这名字有点不太吉利。对了，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飞船中的高等智慧碳基生物只有你一个个体。开启者，由于你的基因片段与封闭飞船者类似，根据设定程序，因此你现在拥有这艘飞船的使用权，请问你有什么需求吗？” 叶莲娜这时觉得头皮有些发痒，脱口而出道：“我想洗个热水澡！” 不知是不是叶莲娜的错觉，她感觉对面仿佛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电子合成音机械地回应道：“好的，正在为你准备适合你身体生物状态的浴室，请稍等十分钟。” 叶莲娜听了这句话，本来应该心中十分舒爽，但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之间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简直像是有许多蚂蚁在她身上爬，一时间她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挠了起来。 叶莲娜微微抬了抬手，勉强又放下了，因为实在不雅，虽然知道对方是机器人，但是她作为人类的矜持还在，于是就脑筋急转，让自己想一些其他更重要的问题：“这里有生态循环系统吗？动物和植物能在这里生长吗？我可以长期住在这里吗？” “结束号飞船是一艘准军用飞船，里面带有母星生命支持系统，降落到这颗行星之后采集了该行星的部分物种，创立了小型生态循环，生态系统中的生物一直自行演化，希望你用得到，不过你可以自行补充物种，只要不破坏平衡。” 叶莲娜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太好了，这里居然有正常的生态系统，自己可以不用担心食物问题了！只要有食物，其他东西自己都可以想办法搞定，甚至很多用品都可以不需要，冰寒扩张的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怎样一件一件减掉自己从前认为的生活必需品，目前唯有食物和书不能放弃。 这时电子音告诉她，浴室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可以传送她过去，叶莲娜道了声“谢谢”，摘掉了头盔，站起来往下走了几步，来到台阶上，于是台阶就动了起来，将她移出了大厅。 经过一段通道之后，进入一个小圆厅，圆厅周围有几个小门，其中一扇门滑动着打开了，叶莲娜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四方形的房间，屋顶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房间左边有一个长方形的金属池，里面已经充满了水，水面上丝丝还冒着蒸汽，旁边是一个透明圆柱形空间，叶莲娜的脸贴在那晶体状的物体表层往里面一看，只见顶棚上有许多小洞，很显然是淋浴器出水的地方。 浴室之中十分温暖，大概有二十几度，叶莲娜只觉得浑身一股潮湿粘腻的感觉，冬天之中她居然开始流汗了。她三两下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棉睡袍绒线裤之类都被她丢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解开头绳就推开淋浴间的门跳了进去。 叶莲娜刚一进去，温热的水流就如同下雨一样从头顶浇了下来，热水淋到叶莲娜身上，她顿时“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太舒服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接触过水，简直像是冰封荒漠中的植物，如今终于解冻了，并且又有了雨水的浇灌，简直是冻僵枯萎的树木又生长发芽了！ 叶莲娜脖子上挂着那枚六芒星物体，哪怕是在洗澡的时候，她也舍不得把它摘下来，生怕这物品一旦脱离了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就会突然全部消失。她低着头，用水打湿了头发，十只手指在头皮上摩擦抓挠着，这么久没洗头，头皮上已经一层发垢，她觉得自己的指甲中很快就积了一层粘质的东西，那是头皮和头油的混合物。 一时间叶莲娜真巴不得用指甲狠狠刮挠头皮，把上面的脏东西都刮下来，但是她还是控制着力道，生怕抓破了头皮，物资匮乏的时候即使是小伤口，一旦恶化也是麻烦。 手上的冻疮在热水的刺激下加倍地痒了起来，但这时叶莲娜却顾不得太多，热水的冲刷让她忘了一切，甚至连冻疮上的刺痒都让她感到有一种幸福的意味，这毕竟证明自己能够洗热水澡，在外面零下二十多度的世界中，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一种享受了。 搓挠了一遍头发，虽然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洗净，但叶莲娜这时却已经觉得头上清爽了太多，比从前简直是两个世界，她一仰头，将头发甩到后面，就开始用手搓洗身上，这时她才想到，自己没有拿毛巾和香皂，于是现在只能这样用手指搓泥。 被水浇了这么一阵，叶莲娜身上的泥垢仿佛冬天的冻土经过春雨的滋润，全都化开了一样，手指轻轻一搓，就是一条泥条脱落下来，此时她的重口味恶趣上来了，竟将两条弯弯曲曲的泥垢拈在手指上凑在眼前看，叹道：“真像黑乎乎的小蚯蚓啊，如果有毛巾和肥皂就好了，能洗得更干净一些。” 她的话音刚落，淋浴间的墙壁上突然打开了一道小窗，里面推出来两样东西，一条毛巾和一个按压式小瓶。叶莲娜一看就笑了起来，开心地将毛巾搭在自己胳膊上，然后按了一下瓶盖，一道无色透明液体就流在她的掌心。叶莲娜将那液体搓了几下，没有多少泡沫，但她还是将那东西抹在了头发上，顿时头上就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发丝上残留的油腻瞬间便被溶解了。 叶莲娜用飞船提供的清洁液仔仔细细清洗了一下头发和头皮，然后就用那块不知材质的粗毛巾加力搓着自己的身上，粗糙的毛巾显然比手指的效果要好，叶莲娜低着头，只见一条条泥垢从自己的皮肤上被剥离下来，如同许多小蛇一般，毛巾每擦过一个地方，那块肌肤就仿佛白了一点，露出了皮肉的本色。 叶莲娜拿着那块大毛巾一寸一寸擦着身上的每块地方，从前胸到脚踝，拗着胳膊到后面狠狠搓了一下后背，直到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擦得发红，全身在没有泥条掉下来，她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把清洁剂滴在毛巾上又将身体擦了一遍，然后冲洗干净。 当叶莲娜擦干身体走出淋浴间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刚刚洗了个淋浴，她那原本僵硬得如同冰冻岩石一般的脑子已经被浇软，但却并没有晕陶陶，从前的灵活全都回来了，格外灵敏起来，一看到这些灰扑扑的衣服，她就想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洗衣服，上面已经积了很多污垢，从前虽然不太在意，但是现在刚刚彻底洗了个澡，如果再穿这样的衣服，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洗白了的萝卜又落到污泥里。 她转了转头，很想和飞船控制电脑对话， 但却不知自己该对着哪个方向说，虽然刚才自己一说毛巾肥皂，自己需要的物品就出现了，但她却不能肯定是中心电脑真的听到了自己的话，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做好的，应该是电脑事先已经开始准备，只是那时候刚好完成而已。 犹豫了一下，叶莲娜还是对着屋顶说：“亲爱的，能不能帮我准备一套衣服？原来的衣服实在太脏了，我想换一套，多谢你了！” 这时只听胸前的六芒星里面发出一个中性的金属音：“好的，现在帮你准备。” 叶莲娜微微楞了一下，托起吊坠，对着里面问：“我们可以通过这个来对话吗？” 吊坠里说：“是的，我刚刚已经破译了你这一族地球人的语言系统，今后我们可以直接用语言对话，如果你愿意让我在你的大脑中植入芯片的话，我们也可以直接用脑电波交流。” 叶莲娜身上抖了一下，说：“这个留待以后再说吧，我一时无法适应那么快的科技跳跃。” 得到了新衣服的承诺，叶莲娜安心地跨进浴盆，整个身子都浸入到水中，只有头留在水平面之上。金属盆中这样泡澡与刚刚的淋浴是两个感觉，淋浴的时候叶莲娜只求洗干净，但是现在却完全是一种放松与享受，微烫的清水浸泡着她的身体，让她感觉有一些压力在胸前，但是又有一种浮力从下面将她往上托，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要飘在空中一样，而水的压力又让她微微有一种深夜梦魇的异象。 叶莲娜有一种完全的满足感，她闭上眼睛，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一幅画面：四周都是雪山，一片白茫茫，连一只飞鸟都没有，雪地中央却有一个黑色玄武石砌成的圆形池子，里面热气腾腾都是温泉水，一个雪白的人影正浸泡在池子里，那就是自己。 已经多久没有泡过温泉了？自从冰河期开始之后，这种事情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而且很多温泉也已经失去了温度，变成冷泉。 叶莲娜的身体在浴盆中上下浮沉，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婴儿一样，在母亲的子宫中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无忧无虑，叶莲娜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了，直到她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叶莲娜立刻就清醒了，这时她才好笑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饿了。 从澡盆中出来，叶莲娜擦着自己的身体走向座椅，那里已经摆了一件深绿色的衣物，叶莲娜放下毛巾将那衣服拎了起来，顿时有点傻眼，则是一件从头到脚的连体衣，把脚都包上了，只在脖子那里有个开口，但是这样的衣服让自己怎么穿？ 她小心翼翼地对着吊坠发问：“亲爱的，请问这件衣服我要怎么穿？没有扣子和拉链啊！” 吊坠里面回复道：“这是生物胶质制成的，可以自动黏合，你只要拉开它就行了。” 叶莲娜有点眼冒金星，她眨了眨眼睛，两手揪住领口一用力，只听微微破裂的声音响起，绿色连体衣从前胸撕开了一道缝子，她加大了力气再一拉，连体衣就如同纽扣崩断了一样，前襟全都断开了。叶莲娜看着那件有点像是被开膛破肚一样的衣服，吸了口气将两条腿先套了进去，然后将上衣也套上，把两边破裂的衣襟合在一起，令人惊奇的一幕开始了，只见浓绿色的光滑衣料如同有生命一样慢慢黏合在一起，两边不断融合，破裂的地方终于弥补在一起，并且看不出有过裂痕。 叶莲娜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我要上厕所怎么办？哦我明白了，撕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