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春盛景
第三十章 新春盛景 二月一号是年前工作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店里仅存守店的苏霓和冬敏六点钟就下班了，瑛姐说这最后一天不需要做到那么晚，早一点下班做好回家的准备。 于是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张贴了休假公告后，两个人就走了出来，苏霓手里拿着一条红纸，那是春联的横批，财源滚滚生意兴隆的上下联都已经贴上了，只有横批没贴。苏霓把横批交给冬敏，自己去隔壁还没关门的窗帘店借了梯子来，站在上面将横批贴在两扇玻璃门中间，将这两扇门封住了，然后她下来归还了梯子，两个人互相道了“新年快乐，年后再见”，便分手了，苏霓往公寓方向走，冬敏则到对面的村内巴士站去等车。 道别之后，苏霓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一时间真的有一种“一曲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的伤感。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年假正式开始了，这天早上，苏霓早早就穿着工作服来到避秦津，在用电棍电倒一头猪之后不久，覆盖着白雪的枯草地上就响起了惨烈的嚎叫声，那尖锐的嘶叫极具穿透力，刺激着苏霓的耳膜，她一时间真巴不得放下手里的刀把耳朵捂上，上一次杀羊的时候耳朵没受这么大罪啊！ 几分钟之后，这头猪终于安静了，苏霓又忙了两个多小时，将猪毛刮掉，然后开膛破肚，将内脏全部取出来，又用电锯将各个部位分割开来，也没有塞进冰箱，直接就装进大瓷盆摆在地上，那只猪头就端端正正放在最上面，这时的温度已经在零下，空间中的室外比公寓里的冰箱效果还好。 做完了这些，苏霓将沾满血迹的运动服换下来，泡在洗衣盆里，自己就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春节前最后一天正式营业的超市里此时人山人海，许多人都是在这一天才开始年假，因此赶着在今天抓紧最后的时间置办年货。音响中播放着粤语的传统贺年吉庆音乐，苏霓只听得“年年欢乐，欢乐年年”的歌词在耳边萦绕，这是每一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听到的，但是每年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总是有一种兴高采烈而又温馨的味道，并不觉得腻烦，总好像是第一次听一样。超市中到处一片红通通，彩旗、商品架、礼盒包装，都是一派喜庆的色调，让人看了心中十分振奋。 几乎每一个人手里的推车或者购物篮中都装了满满的东西，蔬菜、生鲜、蛋卷、糖果、坚果，如此种种，都是过年的时候家里必须有的。还有人买了果篮和装着葡萄酒巧克力的礼品蓝，想来是明后天走亲访友时要送的。 苏霓好在是不需要买这些，免了排成长龙去称菜，她在日用品区拿了几节电池，又买了一点其她的零散物品，便从人潮中一路往前挤，过了一会儿终于来到收银区，那里又是一条长蛇阵，苏霓便提着购物篮等在那里，无聊地玩着手机。 等了二十多分钟，苏霓这才终于站在收银台前，机器后面的小姑娘看到她手里只有几样东西，明显松了一口气，苏霓笑着付了钱，提着小小的袋子回到家里。当她进入安静的空间，方才即使出了超市后仍然萦绕在她身边周围的喧嚣气息顿时消散一空，如同用水洗过一般，外界的烟尘都清净了。 下午，苏霓忙碌了几个小时，到了五点多的时候，终于全部干完，她骑着车子一路飞驰向避秦津，车后筐里装了两筐刚刚灌好的香肠。来到草屋前，苏霓下了车，将香肠一串串取了出来，挂在房檐下，然后站远了一点看着，此时屋檐下已经挂满了红彤彤夹杂着白色细小肉块的香肠，看起来好像项链一样，旁边还有几串玉米，红黄相映，让这间点缀在精雕细琢的建筑群中的田园小清新茅舍顿时有了一种现代烂俗农家乐的味道，苏霓看了两眼，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她拿出手机照了两张相片，转身回到单车边，骑上车子便往回走。虽然这七八串香肠破坏了避秦津原本那天然古朴的韵味，但是这些香肠实在没办法往其她地方挂，云梦泽是万万不行的，珍珑院和梨雪岩也不好，就连底蕴浑厚的鹤寿堂都不行，只有避秦津稍微符合一点味道，所以只好挂在这里了，虽然平时取用有一点不方便。 这一天的工作终于完全做完了，苏霓晚上吃了炒肝儿，芡汁浓厚的骨头汤煮出的肥肠和薄薄的肝片配着刚刚蒸出来的大馒头，堪称有干有汤，吃在肚子里分外瓷实，旁边还有一碟泡白菜，非常爽口。苏霓一边吃一边笑，已经一年多了，自己终于吃到了新鲜的猪制品了，今天晚上是猪内脏，明天就是猪肉，太幸福了！ 一整天都在炮制那头一百多斤的肥猪，到了晚上苏霓觉得有些累，她很快洗了澡，还洗了头发，回来没有等到自然干，直接用风筒吹干了头发，就躺在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苏霓早上醒来，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微发白的阳光，忽然有了一种新鲜的心情，这一天是与平时不一样的，是一个特别值得好好度过的日子，在这一天尤其应该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起码在除夕日，所有的忧虑烦恼都应该暂时抛到一边，让心情灿烂安宁，仿佛这一天都在播放着香烟缭绕祥光四射的宅门厅堂中悠闲轻缓活动着的图像有些模糊的慢镜头。 苏霓躺在床上心思飘渺了一会儿，便懒懒地爬了起来。她穿上厚毛绒睡袍提着汤婆子去了洗手间，上了厕所之后，苏霓拧开汤婆子的盖子，就将里面还有些温暖的水倒进坐便器里冲洗厕所，虽然这些温水她很想用来洗菜，但是想一想热水在铜壶里面反应了一个晚上了，很可能产生一些不好的物质，所以还是倒掉了。里面姥姥用暖水袋里的水给客人冲茶，她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除夕的早上，苏霓吃的是早点中的经典项目：皮蛋瘦肉粥！终于吃到这种粥了，苏霓一时间激动得都要哭了，空间中蛋类很多，整坛子的皮蛋咸蛋，但是没有鲜猪肉，连猪肉香肠都没有，用其它的肉类来做总觉得似乎是少了什么味道，现在终于可以吃了！ 苏霓坐在小桌子旁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瘦肉粥，旁边还有一碟油煎馒头片，配上酱菜，这一餐早饭就很丰盛了，苏霓很快就微微有些冒汗，身上完全不冷了。 饭后洗刷了碗筷，苏霓开始换衣服，她从箱子里找出一件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的袍子来穿在身上，袍子外表是五彩蝴蝶花卉图样的，那图案仿佛是雕镂出来的一样，苏霓这一年来找了许多资料来看，知道这种工艺叫做缂丝。然后她又找了一条又长又厚的大毛披风披在身上，这时浑身上下毛茸茸的让她感觉热力蒸腾，脸上有点要发烧的感觉。她关掉房间中的电暖气，捧着新灌了热水的汤婆子走了出来。 房屋前面的几株梅花已经开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打开空间的时间还很短，空间中很多事情都不齐备，所以那个春节便过得没有这么舒展尽兴，今年自己把这里的设备物资基本上补全了，动物种群和农作物的范围都扩大了，所以心境便格外安稳。 苏霓走在梅花树下，她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将原本如同镜面一样平滑的雪层踩出了黑黑的下凹足印。昨晚又下了雪，过年时候的雪格外能够为新年增加兴致，因此苏霓很希望春节期间能够下雪，瑞雪映着梅花十分优美，虽然天气会冷一些，但是苏霓觉得这都是值得的，如果没有雪，新年就少了很多味道。 铜水罐在绒布外罩的包裹下向外面比较缓和地释放出热量，每当穿空间中原有的衣物时，苏霓就不敢用手炉，她还记得红楼梦里“勇晴雯病补雀金裘”那一段，贾宝玉刚从贾母那里得了一件漂亮衣服，回头就因为手炉里面的木炭火星迸出来烧了一小块，晴雯带病工作，后面又发生了一串的事，最后要了晴雯的命，因此自己绝不能因为手炉而烧了衣服。 一阵轻微的北风吹来，苏霓将披风上的兜帽掀起来盖在头上，转过头来面对着西北方，感受着那清爽冷冽的气息，风中的味道十分清新，让人感觉有点凉，但是深吸一口气，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仿佛心肺都被洗刷过一遍一样，尤其风中还隐隐带着一点竹叶梅花的气味，除了清冷透彻之外又添加了一种情韵，好像是用清澈入骨的泉水煮了茶一样。 苏霓不由得想到前些天自己看到雪崩的那段话时心中涌起的感觉，仿佛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北风，风中带着一股残酷恶斗的血腥味道，比生命稀少的北极荒原的冰风更让她感觉心中发寒，空间中此时的风清清细细，虽然似乎没有什么气魄，但是苏霓还是不想感受古拉格的震撼了，这一点冬季的风雪就很够她消磨了。 苏霓散淡了一天，到了下午五点钟左右，她开始做晚饭，这一餐年夜饭的重头戏是猪肉，没错，就是猪肉，天气寒冷，苏霓不想那么受罪去湖边捕鱼捞虾，因此年年有鱼这个菜就做不成了；昨天一天光顾着料理那头猪，没有来得及做豆腐，因此全家福也没了，所以就只有猪肉。 砧板上，一块五花肉已经切成了小块，旁边的水盆里，一绺干豇豆也泡发好了，苏霓打开窗户通风，将炒锅里的油烧热，姜片和红葱酥下在锅里，然后将肉块放进去加黄酒一起炒，热油黄酒中五花肉块很快就有一点变色，苏霓又往里面加了茴香八角这些调料炒香出色，然后添了骨头汤倒进一个砂锅里，慢慢地焖着。 一个小时之后，肉块终于煨软了，苏霓揭开锅盖，将泡好的干豇豆也放了进去，盖好盖子又焖了一会儿，豇豆烧软汤汁浓稠，这一锅色泽红亮的干豇豆烧肉便被她倒进一个紫砂钵盂里面，这种古朴的食器用来盛放这样厚实有味的农家菜倒很是适合。 苏霓又配了萝卜白菜两个小菜，年夜饭便齐了。苏霓很少给食物拍照，不过今天却很有兴致，抓过手机来咔咔拍了两张照片，配了几句文字发到朋友圈，然后才开始吃饭。 吃了几块肉后，苏霓夹起了一撮凉拌红萝卜丝，深胭脂红色的表皮颜色非常显眼，看起来爽脆可爱，这是苏霓去年引入空间的新品种，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常吃的，开启空间后，便在里面也试着种了一点，秋天的收获也不错，滚圆的红萝卜洗干净后表皮光洁明亮，放在灯光下来看简直像是外表涂了一层蜡，好像是塑料制品一样，看着十分可爱，苏霓一下子就想到小时候看过的兔子拔萝卜的卡通画。 这一餐只有一个人的年夜饭吃了大半个钟头，苏霓将剩下的烧肉放在房门外，回来洗澡刷牙，然后就彻底待在空间里不想出去了。 房间里温度虽然并不高，但是苏霓围着被子坐在床上，被窝里还埋着一个刚换了热水的铜水壶，尤其是晚饭的时候她又喝了几杯酒，此时两颊红扑扑的，全身的骨骼好像脱节一般慵懒地歪靠在松软的大红金线蝙蝠靠背上，就像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样。 苏霓这时觉得酒劲微微有点上来了，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感觉自己的大脑晕陶陶的，体重明显减轻，有一定程度的失重感，就好像漂浮在水中一样。 空间中静悄悄的，别说现在只有八点多，苏霓敢断定，即使到了午夜十二点，这里也绝不会有一声鞭炮响，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放烟花爆竹。 除夕的夜晚总归是与平时不同的，这时候苏霓感觉无比地闲适放松，她软瘫在床上，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了。 苏霓懒懒地点开微信朋友圈，那里面这时满是祝福的话语，还有一家人年夜饭的热闹图像，这个时候有些家庭的除夕晚宴才刚刚开始，桌子上摆了满满的盘碗，显示出丰饶的景象。 翻了一会儿，苏霓看到了木节的帖子，木节发了一段视频，圆餐桌上也是摆满菜肴，但是与众不同的却是那酒杯，碗筷旁边居然立着黄杨木雕刻的酒杯，有大有小，里面都倒满液体，那不正是自己送给木节的？ 只见木节说道：“今年的年夜饭很特别，大家用连环套的酒杯喝酒，都觉得很有趣啊，多谢浮洲，你看到了吗？除夕快乐！” 木节上个月收到礼物后就晒了图，说非常喜欢这套酒器，当时苏霓就很开心，此时看到这套酒杯真的被用在生活里，那份欢喜便加倍了，不过苏霓还是有点担心地问：“木节，那个大酒海是谁用的？那么多酒喝得完吗？注意身体啊！” 过了一会儿，木节回复道：“不用担心，是我用的，里面都是可乐O(∩_∩)O” 苏霓看了一阵，转过头又来刷微博，刷过一阵之后她突然看到别人转发的一个中国农业新闻网的微博，题目就够惊人的：今年农作物病虫害预计呈重发趋势┑(￣Д ￣)┍ 苏霓这一下脑子有些清醒了，她对有关食物的问题一向是很敏感的，即使是开启空间之后也是如此，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基因中仿佛就刻着大饥荒的恐慌密码，因此她的眼神立刻清楚了，仔细看下面的一小段文字：“据全国农作物病虫测报网检测调查和专家会商分析，受冬季气温偏高、土壤湿度偏大灯因素影响，二零三八年农作物病虫害呈重发趋势，预计发生面积比上年增加百分之九点七。” 后面还有一个网页链接，但是苏霓懒得打开看了，只要知道主要结论就可以了。她脑子里飞快地想到自己在空间中也要做准备了，春耕的时候要大面积喷药，免得自己空间中一片荒凉凄惨。 然而她的思路很快就跑歪了，眼前出现一幅奇幻的图景：在一个架空世界，因为各种原因，害虫指数式繁殖，一团团昆虫在空中爆炸了，飞向四面八方，吃光了庄稼蔬菜后连木头的房檐立柱都要啃食，于是房倒屋塌大饥荒。这时候人们就开动脑筋，挖掘昆虫食谱：红烧菜青虫，油炸黄粉虫、炭烤飞蝗、乱炖蛴螬，主食是玉米面白蚁馅饼啊！ 话说自己想象力算得上丰富，是不是可以兼职当写手了？ 苏霓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该睡觉了，于是她下床关了灯，回到床上用被子把头一蒙，便慢慢沉入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