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实说，康奈得承认，托米所作的一切的确太他妈不得了了。他针对那些康奈从未上过心的方方面面做出了改动。不仅制定了规章制度要娼妓们遵守，还联系了一些熟人，把“贞德”宣传成一个供高端玩家寻欢作乐的温柔乡，睡的是高床暖枕，操的是嫩逼紧穴。最让康奈吃惊的是他对这帮婊子的掌控力。他们几乎称得上是费尽心思在取悦他。康奈很纳闷，他究竟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他们这么忠心耿耿。 但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特伦斯和森都不打算让他知道。 “你只管操心怎么讨好基洛，我们会打理好‘贞德’。”康奈问完，特伦斯只是摇头。 “去他妈的，告诉我啊。”他瞪着特伦斯，直戳他胸口。他们走到了一条长廊里，保镖们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在靠近前厅大门的地方徘徊。他们认真盯着特伦斯，搞得好像他还会再攻击康奈似的。 “不行。”特伦斯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我们不能和你谈论生意上的事儿。” “谁说的?”康奈咬牙。如果是基洛或托米不让特伦斯和他谈论“贞德”，他就把他们的蛋割了。他才不管这会不会把他自己送进坟墓。 特伦斯张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突来一声枪响划破了这妓院里的平静。康奈本能弯身躲进了最近的一扇门，门后恰巧通向特伦斯的办公室。血压因肾上腺素而飙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震响他的肋骨。 特伦斯和森紧随其后冲进屋里，康奈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门外的尖叫。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特伦斯低声怒吼。他站得离门太近了，康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开。“谁会蠢到在基洛帮名下的妓院里开枪闹事？” “谁他妈还管这?枪在哪儿?”康奈厉声道。 特伦斯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们这是在哪儿? 在军械库？我没带枪。” 康奈忍下了哼他的冲动。他一直都跟特伦斯强调，身上不带枪是傻子才干的事。他们开的可是妓院，惹上麻烦是迟早的事。 又一轮枪响逼得康奈往特伦斯办公桌后躲。森已经在那儿藏好了。他抓着他哥也往桌下藏。三个人紧紧挤在一块儿。他们没有枪自保，还是躲起来比较保险。 枪击一轮接一轮，他们周遭的墙壁都因子弹而震颤。康奈能感受到每一声颤动筋骨的枪响，就像指甲刮过黑板一样刺耳。尖叫声彼此交织，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我们该出去吗?”特伦斯睁大眼睛盯着康奈，“我们得帮他们。” “用什么帮?”康奈低声回应，怒目而视，“我们没有武器，就因为你蠢到不知道随身带一把。” 门把手扭了一下，康奈在嘴上竖起手指，示意森和特伦斯闭嘴。沉重的脚步声响彻整间办公室，康奈屏住呼吸。 “我闻到了懦夫的味道，”说话人意大利口音浓重。果然是个该死的意大利人。反正不是他们就是俄罗斯人。“出来吧，小耗子。” 康奈瞥了眼森。他瞪大双眼，颤抖着肩膀，咽了口唾沫。他是个男妓，没有面对过这种级别的恐惧。康奈也没有。但或许是鬼使神差，要他站出来保护他哥和森。 康奈拨弄着自己的项圈，把它摘下来，扔给森。然后他站起身，直面那个笑得得意的意大利人:“我他妈才不是懦夫。” 对方扬起两道浓眉，笑道：“你是谁?”他手里抓着一把自动步枪，可能是 AR－15或 M－16。康奈不太懂枪。他向来也不需要随身携带武器——“贞德”会雇佣保镖，保护他们免受白痴嫖客的伤害。只是眼前这家伙并不属于那些傻逼之列。 “我是康奈·莫里斯，‘异域贞德’的合伙人。你为什么要袭击我的妓院?”他双手抱胸。尽管明面上表现得很自信，但他实际心虚得很。胳膊上汗毛直立，心里的恐惧紧紧揪成一团。不过他不会让这混蛋看穿他有多害怕。假使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他也要保持他的骄傲至死。 “那么，莫里斯先生，在我一枪打爆你的头之前，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他走近一步，举起枪，正对康奈的胸膛。 康纳尔扬起下巴，绷紧下颌。他张开双臂，谅这意大利人不敢动手，故意激他：“你打啊。朝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开枪，谁才是懦夫?” 对方犹豫了，皱起两道浓眉，若有所思。康奈从来没有跟意大利黑手党打过交道，但如果他们也和爱尔兰人一样，那么被叫做懦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那意大利人放下持枪的手，走上前。他比康奈高，至少高出了几英寸。不像斯隆的保镖们穿一身干净利落的西装，这恶徒穿着长裤和紧身 t 恤，套一件皮夹克——整身都是黑色系。他打量了眼康奈，嘴唇紧抿成一线：“我听说这儿的老鸨是个红头发。你不是红头发。” 康奈冷哼一声，轻笑: “你真是个天才，得给你的智商打个A＋。” 对方反手一巴掌来得又快又狠，康奈踉跄几步跌向桌子，手掌撑住了身体。妈的，真疼。 “莫里斯，你得记住谁才是拿枪的人。”意大利人笑得阴沉。 康奈瞪了他一眼，直起身，下颌咬得咯吱响，努力克制自己：“一个傻逼?” 这一次他预料到了会再挨一耳光，于是躲开了，结果把这持枪的恶徒彻底惹毛了。这一躲或许稍显不明智。意大利人拿枪指着他，像野兽一样露出一口牙。放在其他任何情况下，康奈或许还会觉得这家伙长得不错，但面对死亡的威胁他总归提不起这方面的兴致。 “你长了张会说话的嘴，不是吗?” 康奈轻笑一声，舌尖碰了碰嘴角，尝到了腥咸的血液味道，一张脸皱成一团。这个混蛋会后悔的。他保证。“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意大利人挨得更近了，那把枪牢牢地抵在他们中间。“我不喜欢小鬼，不过据说你们老大喜欢。听说他把你哥哥当宠物包养了。” 康奈向后靠着桌子，双手抱胸，粲然一笑。加上嘴巴含血，面颊青紫，他猜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凶残。或者看着像个蛮人。“你听错了。” “我们Boss不会骗我。”他又靠近一步，康奈绷紧身体，做好了被这意大利人痛揍一顿的准备。结果什么也没发生。相反，意大利人只是用食指碰了碰他的脸，又沿着下颌一直摸到他的脖子，在几分钟前他还戴着项圈的位置停顿。“‘异域贞德’的老鸨是一个名叫特伦斯 · 莫里斯的红发男人。”如果不是康奈和斯隆在一起呆过一个月，他的笑容或许还会吓到他。“你是他的婊子弟弟。” 康奈的心头翻涌着恐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笑得不怀好意：“或许是吧。但如果我是，你会冒险伤害我吗？斯隆·基洛可不是什么懦夫。你真打算冒着生命危险惹他发火?” 意大利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康奈抓住机会，碰了碰枪头，把枪口挪开，免得它指着他的方向：“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走吧。” “我的宝贝说得对。”斯隆粗哑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意大利人和康奈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所在的门口。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在一身古铜皮肤和一双蓝眼睛的映衬下尤其醒目。他手里抓着一把手枪，紧贴着腿侧，加上一身黑西装，看起来就像是死神的化身。单那一站，气势逼人，抓人眼球。 康奈的血液变得炽热，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在心头鼓胀。斯隆有这么迷人吗？ 那意大利人举起了他的枪。斯隆微微一摇头，他又把枪放下了。 “你有胆子举枪吗?”斯隆低吼着走进屋里，就像一个捕食者在潜近自己的猎物。完全不同于他盯着康奈的模样。斯隆现在的目光述说着他想把这个意大利人撕成两半。 不过这意大利人显然是个傻的。他举起了枪。但斯隆速度更快，直接一枪打中了他的脑门。那意大利人在康奈面前轰然瘫倒在地，鲜血从头上的伤口里渗出。 康奈从他还温热的手里夺过枪。“你也太慢了。”他嘟囔了句抱怨。 斯隆扬起一边眉毛，漂亮的嘴唇勾起一丝微笑。“宝贝，你在等我？”他走近康奈，托起他半边脸，康奈不自觉靠向他的触碰，“我们在对付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康奈才意识到妓院里的其他角落都很安静。他刚刚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意大利人身上，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特伦斯和森从桌后出来，举止踌躇。 “我们得清理多少血啊?”特伦斯问道，整了整自己的西装。 斯隆转向他，目光锐利。“你该庆幸不用清理自己的血。”语气平静，话里却藏着刻薄。不等康奈揣度他这话的意思，斯隆已经越过他，和特伦斯近距离正面对上了。“你让我的宠物和一个持枪的意大利人对峙，告诉我，特伦斯，我有什么理由不在你的脖子上开一道口？我的帮派里可容不下懦夫。” 康奈冲上前，挤在特伦斯和斯隆中间，安抚性地摸了摸斯隆的胸口：“嘿，没关系，是我自己选择跟那家伙硬刚。” 斯隆看着他，脸色变得柔和。“宝贝，我知道，但那并不可取。你是我的人，这意味着我的手下”——他的目光转向特伦斯——“我的所有下属，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 一种陌生的兴奋让康奈的指尖变得酥麻。他握紧没有持枪的那只手，不让自己去触碰斯隆。“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他说道，话里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带有恶意。 斯隆发出一声愉悦的笑，碰了碰康奈的脖子：“宝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但只要你在我的羽翼下，你就不需要亲自动手。你的项圈呢?” 森举起那项圈，康奈都没注意到他拿着：“在这儿。” 斯隆从他手里接过: “宝贝，转身。” 康奈听话照做，转身背对斯隆，好让这黑老大把项圈再套上他的脖子。直到熟悉的重量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原先有多赤裸。一种平静的感觉扩散至全身，他的四肢跟着放松下来，裹挟着肾上腺素的血液也排离了体内。他现在安全了。 斯隆又把他掰过身来，低头看着他笑道: “好了，这样好多了。” “那些意大利人是哪个帮派的?”康奈问道，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这个人还算走运。他在想斯隆会对那些还活着的意大利人做什么。 “不是福列罗的人。”斯隆蹲下身，伸手探进那死人的皮夹克，掏出里头的钱包，打开，从一堆卡片里翻出来他的驾照，“嗯，这名字不太熟。不过福利罗的人已经保证过，福利罗没有参与这件事。” “你信他?”康奈手掌贴上自己的脸，有些吃痛。虽然这比不上他当初从树上掉下来摔断胳膊那么疼，但依然是痛得要命。他直觉接下来几天只会越来越痛。 “福利罗不算蠢。他和我父亲做过一个交易，他会遵守的。毕竟他已经折损了太多人手，还差点儿被自己的手下谋害，不至于再做任何危及自身地位的事。”斯隆起身走向康奈，伸手用大拇指轻抚他淤青的脸颊，“宝贝，他们会后悔这么对你的。我向你保证。” 康奈毫不怀疑斯隆话里的真实性。他很期待。“或许我也能参一脚，要他们追悔莫及?” 斯隆的笑容和他的灵魂一样邪恶：“宝贝，那再好不过了。” 门开了，进来一个陌生人。康奈身体一僵。他看起来不像意大利黑手党的人，但有时候这很难分辨。他握紧了手里的枪，等瞥见斯隆眼角闪过的笑意，他又放松了。 斯隆看了那男人一眼，一手搭着康奈的后背，领他向前：“宝贝，向你介绍一下乔治，我的一个老朋友。” “他所谓的朋友是指他折磨我，让我流血受伤，断胳膊断腿，然后又因为欣赏我的忠诚，就认了我当朋友。”乔治哼了一声，但还是冲康奈点了点头。他年龄颇长，发色深灰，一张脸刮得很干净。让人诧异的是，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搭一条深蓝牛仔裤，脚上套一双平底便鞋。这帮混黑的男人是都没听过彩色吗？ “折磨? 你是做了什么才遭了这种报应?”康奈问道，惹得乔治和斯隆都发出大笑。 “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信息。走吧，宝贝，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斯隆搭在他背上的手使了点劲儿，康奈却像是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贞德’怎么样了? 情况有多糟?” 斯隆眯起眼看他，像在判断要不要说实话：“需要修整，但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修补的。” “死了谁?” “大概十个娼妓，”他语气冷漠，“可以找人补上。” 康奈料想这并不难做到。街上总有一些贪婪又无家可归的荡妇愿意张开双腿，换取一张床和一点食物。不过这不是重点。“如果这事传出去……” “不会的，”斯隆打断他，“宝贝，我向你保证，洛克会处理好这件事。‘贞德’的客户永远不会知道。” “今天在场的嫖客呢?”康奈双手抱胸，“我们需要控制损失。” 斯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了。正是这种真实的微笑让康奈心头一紧，满心愉悦。“宝贝，你很聪明，但‘贞德’已经和你无关。让洛克来处理这件事就好。” 康奈瞥了眼特伦斯，他哥颤颤巍巍地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但看上去和康奈一样心里没底。 “宝贝，我们回家。”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道命令。 康奈任由斯隆领他走出办公室，穿过走廊。地板上散落着尸体，娼妓的和意大利人的混杂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些爱尔兰人。他经过一只被染成血色的耐克鞋。这鞋原本是蓝色的。康奈很清楚它属于谁。是库鲁——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康奈并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以前也从来不在乎。那些娼妓在这里只为一件事: 替他们赚钱。 库鲁的尸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躺在离鞋子不远的地方，脸上淌满了血。他张着嘴，被枪杀前似乎正发出尖叫。 康奈挺直腰背，忽略了心里满溢的难受不适，看向走廊的另一头。只要他没看到尸体，就代表它不存在。他觉得未来几个月自己大概会做噩梦。他从来没有和库鲁真正说过话。库鲁这家伙称不上他们的摇钱树，挣的钱几乎只有森的一半。但他总归还是一个人——一个安静、害羞的男人，笑起来很甜，年纪可能都不超过二十。他有家人吗？他们会想知道他的下落吗？ “最好别再想了，”斯隆在他耳边低声道，他的呼吸很烫，搔弄着康奈的耳廓。他是把话说出口了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脸上写满了内疚。宝贝，不要表现出来。这会成为你的一个弱点。” “我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康奈下巴微扬。他们走进门厅后，斯隆突然停下。他抓住康奈的肩膀，让康奈转身和他面对面。 “现在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回想过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切都结束了。”斯隆又用大拇指摸了摸他脸上的淤青。 “事情发生在你其他宠物身上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意识到这一点，康奈突然火就上来了。如果那个意大利人把他杀了，斯隆不用几分钟就会把他忘了，再给自己找一个更漂亮的人当新宠。 斯隆眸色一暗：“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确实在乎过他们。他们都曾经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还没有人像你一样适合站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哪里不一样?”康奈本该后退一步，但他反而离斯隆更近了。犹如一只飞蛾，被斯隆的火焰所吸引。 “你有一股劲儿。”他们前额相抵，“你身上有股劲儿，适合和我并肩同行。” 康奈吸了一口气，斯隆汗水和古龙水里的麝香味道同遍布地板和墙壁的血腥味混合在了一起。他脸上的血已经开始干了，看着恶心，倒也和他相衬。这提醒了康奈，斯隆终归是一个强大的黑帮首领，曾经把任何妨碍他生计的对手都一一击败。 有人在他们的脚边发出呻吟。康奈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意大利人。他一只胳膊圈着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着他们，伸出另一只手像是在乞求。斯隆拔出枪，朝那意大利人的头部开了一枪，速度之快，吓了康奈一跳。那人又一次重重倒下，额头上的枪洞还冒着烟。 “我需要洗个澡，”斯隆语气轻松，仿佛刚刚不是他朝另一个人的脑袋开了一枪，结束了对方短暂的生命。 康奈瞥了那意大利人一眼，目光移向斯隆，微笑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