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3-5）冲身/混乱/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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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当导演、摄像、剪辑三人组终于在次日清醒预备开工时，现场状况差点让他们以为自己睡了半个多月。 齐天今一早就锁了城隍庙的栅铁门，在太乙救苦天尊像前摆起法坛，他穿戴法衣表情严肃，正在整理符咒与法器。其身后高处，写着“不由人算”的匾额两侧，悬挂满排的三尺宝盖雷祖幡，诸风吹动，一切恶业，悉得除灭。 而坐在法坛正前方五步距离的事主，竟然是他们的主播海岛晴空。她正焦虑地搓卷双手，偶尔抬头四下张望，似在索寻又似畏惧。当她看见团队的三人到来，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展露笑容：“早上好！大家辛苦了！” “早啊萱姐～”小郭朝她热情挥手。 “我们是喝了假酒吗？怎么好像错过了关键剧情。”摄像小张抱着他的设备箱弱弱问道。 沈洪福站在门口吸溜豆奶，笑着说：“也就一天一夜之内发生的事吧，待会胡道长要帮海岛晴空小姐姐做超度冤亲债主的法事。” “冤亲债主又是什么？”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简而言之，就是累世犯下的血债情债孽缘这些，假如你在某世死后功德kpi刷满转世了，但那些人还是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之下就会一直缠着你报复你直到你死为止。” “哎呦妈呀，怎么才过两宿萱姐就遭这事儿了，咋办呢周导咱还拍不？” 老周扶着眼镜在法坛上看了三圈，催促小郭和小张赶紧架好设备和灯光：“这不挺好的？小萱有百来万粉丝，等出片了看的人绝对比找路人拍多得多，而且万一拍到真玩意……肯定大爆。” 他们很快在法坛前后立了两个固定机位，又加了个人工光源，除了需要移动拍摄的小张，老周和小郭都默契地躲在沈洪福身后。 “那个……放心啦，只是超度一下冤亲债主，画面不会很惊悚的，重要的只是仪式过程。” 况且这里是齐天的主场，四周还挂满了雷祖幡，为了回避他都没敢让某位偏爱狂野操作的海神进来。 “沈老师，您拿着这个录音笔，待会咱们有个画外音，就麻烦您帮忙解释一下现场发生了什么。” …… 待准备工作完成，吉时已到。 只见齐天拈香诵经，即行开坛科仪。镜头中，他以独特的方言诵唱，仿佛一首韵律别样的曲词。老周立即给沈洪福打牌子，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拿握起录音笔小声解说：“现在是胡道长在做超度法事的开坛科仪，主要是祈请护坛诸神拥护坛场。然后通过虔诚诵咏经文，将事主的生辰八字以及所求事宜上达天听，来获得感应和祖师道力的加持。” 他指了指殿门外：“因为是超度法事，待会周围的一些孤魂野鬼会慢慢聚过来，都想听一下诵经然后蹭一点功德。” 片刻之后，忽有凉风自殿外掠入。小张打了个激灵，连忙举着摄影机朝门外对焦，不断有流浪猫与流浪狗从别处溜达过来，对着殿内好奇探视。 “放心，他们不会进来的。”沈洪福继续说。 诵唱结束之后，齐天叩首长揖，捧着一对竹根卦跪于法坛下，口中念念有词。 “道家的‘炼度亡魂’，是需要通过内练连接祖师的，所以开始前需要掷筊请示祖师，如果涉及因果很棘手，祖师可能会拒绝。” 第一卦抛下，两凸面，是阴杯。 沈洪福连忙踮脚去看，担心地说：“祖师好像不同意，没关系，还要再问两次。” 第二卦抛下，还是阴杯。 “祖师还是没同意。” 随着第三卦抛出，额外增加的大光源突然噼啪闪烁几下，灭了。四周所有雷祖幡全部无风自动，摇摆不止。 齐天睁眼去看，仍旧是阴杯。 沈洪福也放下录音笔，气氛骤变。 “诶？现在是什么情况，接下来怎么办？”三人组面面相觑，老周和小郭瞧完齐天又看沈洪福，只等着他俩的下步动作。 结果法坛上正焚燃向天的线香烟气竟陡然垂坠，直到熄灭。 “退神。”齐天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直接愣在原地。 大殿顿时陷入沼泽般的晦暗之中，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梁乐萱身子一软，滑倒在地，过了会儿慢慢撑起，又跪坐在原处，低声啜泣起来。 沈洪福瞳孔微缩，他连忙与齐天对上眼神，食指比于唇边让三人组保持安静。 上身了。 他用嘴型说道。 四十二 梁乐萱始终低着头，开始是小声抽泣，而后逐渐凄厉，宛若悲鸣。 盛夏七月，主殿如堕冰窟，沈洪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泛起一片连一片。 还是齐天率先打破这僵局，他缓缓抓起法坛上的三清铃，心中默念“三清降伏，神鬼咸钦”的镇魂咒，想先趁机将厉鬼从梁乐萱身上逼出来再行收摄，可余光却瞥见有人在远处疯狂摇头。 他转头观望，沈洪福正将三人组护在身后，焦急地挥手唤他过去。 站在最后的小张竟然还举着摄像机在拍他。 正在犹豫之时，尚在哭泣的梁乐萱悄然站起，明明穿着高跟鞋却还能垫起脚，“嗒…嗒…嗒”地向齐天移动。待她抬起头来，眼线被泪水晕化出满脸黑痕，溶解蜿蜒。仅剩眼白的双目翻动，向前射出冰冷不安的视线。 想跑，已经晚了。 齐天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这家伙竟还有些道行。 “我…的…孩…子，你…见…过…没？” 梁乐萱说话时牙齿咯咯地响，她像孕妇那样捧着肚子，扭曲抽搐、逐步逼近齐天，低声质问。 “抱歉，你的孩子不在我这儿，但我可以帮你找。” “骗…子…骗…子，你骗人！啊啊！” 她生气了，突然尖叫、大喊大闹着。偾张的脸急速贴近，挥舞着纤细的胳膊，像扔印度飞饼那样将齐天甩到地上滚了三圈撞到墙才停下来。 而后继续暴怒掀砸法坛，发疯似地冲到太乙救苦天尊像前，扯开贡桌上的符布，露出桌下一排排深色瓮罐。 “在…哪…里？我…的…孩…子…” 随手抓出一个，砸烂在地。散出的一团烟气像鱼，受了惊吓翻个身，掀起一阵污浊。 齐天躺地上懵晕了一会儿，才被沈洪福抬着腿拉到对面，后背差点儿跟水泥地呲啦出火花。 “你没事吧？”沈洪福连忙蹲下仔细查看。 “卧槽，大意了。”齐天揉捏着痛处扶腰挣扎起身，“什么鬼玩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开始都只盯着抓交替的厉鬼，结果真正恐怖的是这位“冤亲债主”。 “她在那儿摔什么呢？” “尼玛，摔的是我收摄的一些怨魂，大部分是死婴灵吧，还没来得及超度完。” “离谱了，这么摸鱼你祖师知道吗？” 两人窃窃私语时，梁乐萱又挑了个陶罐砸了。 “我晕了，刚砸的好像是上次收的丰泽花苑那个衣柜女鬼。” “？？？” “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凶的厉鬼。” “……” 好在她摔完这个之后就继续哭喊着“孩…子…我…的…孩…子”，左右逡巡、低声叨唠、咧咧咒骂、踢掉鞋子就地撒泼。 普通三人组吓得大气不敢乱喘，心想：沈老师，说好的画面不会很惊悚呢？ “怎么办，叫你家海神来拾掇吧。都怪我道行不够，祖师也是说不管就不会管的，哎。” 见着齐天满面愁容，沈洪福立马掏出手机，将龙鳞戒从挂链上解出来，紧捏在手掌心，点了点头。 “周导，你们三人先悄悄溜出去，这里就交给我和胡道长。” 沈洪福扭头招呼他们仨蹲着往殿门缓缓移动。 刚走一半，小郭的裤兜内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手机铃声：“Super 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 “靠。”他去翻找手机，结果越慌越乱，干脆将手机摔到地上，欢唱不停。 梁乐萱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向后扭着头，脖子又带着身体转动，僵硬得如发条玩偶。 大殿内高高的满洲窗，漫进一种带着威胁的光线，透出可怕的血色。随着太阳的移动，暗红的光线将梁乐萱的脸曲解成半人半鬼，迫使她赤脚仰头，以某种诡异的姿势迅速爬来。 眼看逃脱不及，沈洪福即刻起身，双腿过风而去，边走边将龙鳞戒戴上右手无名指，某种玄妙之感腾升，像被海水淹没，融化成漂浮的泡沫……周遭的光景仿佛灯火蓦然在眼前明亮。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也毫无减速地迎上，大巴掌将梁乐萱的脑袋按到地上。 这场骚动最终消弭在沈洪福这神来一掌中，掌下人咯咯磨牙乱叫，造成许多让人耳鸣的怪音以及视觉扭曲。 “好好说人话。”他冷静命令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救救……求你，救救她们。”难得正常表达，却又马上陷入哭泣中。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才有办法救你的孩子们。” 梁乐萱拿出手机，屏幕闪烁着自动打开定位，短暂的花屏之后停于一处。 “收到了，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的，你先从她的身体里出去吧。” 沈洪福捡起手机看了一眼，逐渐松开按住她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此时的梁乐萱蜷缩身体，仿佛虔诚的香客跪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她面朝殿外艳阳抬起头，双目微睨，神情泰然，手捻莲花，口中念道：“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音译：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最后终于脱力晕倒。 四十三 事闭，满地狼藉。 趁着众人照顾梁乐萱、收拾场子的功夫，沈洪福走到殿外，果然看见与他身形完全一致的月猇倚靠着塔型香炉……悠哉游哉地就着香火吃泡椒鸡爪，一根根送进嘴里咀嚼，还不吐骨头，烟气缭绕。 “你开心了吧，奸计得逞了吧，随你嘲笑。” 沈洪福立在祂面前，举起右手展示无名指的龙鳞戒，“嘴里说不愿意，身体还是诚实地戴了你的戒指。” 嗯，很适合你。 月猇抬眸，只是直勾勾盯着他，倒也不正面答他。 “昨天到底是谁呀，信誓旦旦说事情已经解决好了？结果今天清早就啪啪打脸，哼。” 当然解决好了，否则你最、爱、的发小胡济天现在已然仙逝。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沈洪福心中卷起轩然大波，他皱起眉头，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这么危险吗？” 我提醒过你，此事牵扯因果极多…… 月猇牵起他的右手，愉悦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对于不便处理的活人，我已有协手；至于今早的蛊魂，谁叫你不允我跟随，尽拿小零食糊弄我。 我看你吃得挺开心嘛，沈洪福心想。 下次喊一声‘哥哥’，我就亲自来救你。 “我都喊你祖宗了，已经这么高的辈分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硬要占这种小便宜……好好好，知道了，我的哥哥、大哥、小哥、帅哥。” 话音未落，月猇便伸手搂过肩，五指穿过他的额发，转过脑袋继续盯着他的脸。 苍白的脸色，微红的眼眶……都让对方忍不住轻柔吻上，舌头试探性的的撬开了牙关，伸了进来，轻易就将那生涩的舌头虏获，相互交缠搅动。 这回被吓到了吧，可怜兮兮地走过来找我撒娇呢。 “看把你狂的，都产生幻觉了吧，哪里可怜兮兮了，我刚简直牛逼坏了。” 沈洪福的耳根泛红，脸上的血色这才恢复了些。 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是戒指使你变强，而是你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正在生长。 “那你为什么套路我要我戴你的戒指？肯定还有什么等着我呢。” 他从刚才起就试了好几次，根本没办法取下来。 月猇倒是觉得他嗔怪的瞪眼异常可爱，忍不住逗弄他，于是贴近耳朵细语。 戴上戒指意味着你同意我上你的身，要试试吗？ 吓得沈洪福连退五步。 “你你你！太猖狂了吧？简直就是反派阴谋得逞的那种猖狂。你是正神，怎么能上身？” 我原本又不是，招安而已。 他满脸写着“你逗我吧？！”又在月猇的笑声中径步冲回后殿。 …… 等梁乐萱再次转醒，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被上身，以及方才所有事情始末。 但齐天却有了新的发现。 “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排除了某些干扰，她的真实命盘也终于从迷雾中展露冰山一角。 “你如今的生辰八字可能是你父母捏造的，而且……你是独生子女吗？” 梁乐萱点点头，“我是独生子女的，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可齐天却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事实：“从命盘上推断，你应该是有一个姐妹，和你是一对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