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愿意】

    他们就这样赶了几天的路。虽然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男人背上的。男人会突然间察觉到什么然后带着他飞速离开。

    当他不再那么害怕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周围。有他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也有他从来没闻见过的气味。他脑海中的世界比之前更加辽阔，男人会在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告诉他刚才路过的那是瀑布，现在听见的是喜鹊的叫声。其实他更愿意把这莫名其妙的逃亡当成和男人的一次远行，和男人的一次仗剑天涯。他努力的从男人那里拼凑这整个世界应该有的样子。他甚至从未如此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正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男人带着他走了很久，不应该说逃了很久，比之前男人包下他的三天要长，但比那难熬的一个月又短上很多。后来他们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男人告诉他，这是另一座城。他并没有城的概念，大概就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吧。尽管男人说到这里就安全了，会有人帮他们，他们不用再逃了，但他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的小心翼翼。和之前他们逃亡时候的小心不同，硬要说的话，他觉得就像是刘妈妈突然找他谈话，或者是在面对很严厉的客人时候的感觉。是能帮助他们的那个有很多要求吗？如果可以他更想帮帮男人，不过他也清楚他现在乖乖在男人准备的屋子里呆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自己又瞎又哑。

    那间屋子，他刚进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那里属于男人的气息，男人以前在这里生活过。他不禁想象起男人应该走过很多地方，去过不同的“城”，见过各种各样的风光。并在每一个城中，留下自己居住过的痕迹。这样真好。也许以后，等他们不用再逃跑，他似乎可以跟着男人过上那样的日子。但他也只是想想，他不敢奢望太多。

    男人说要装作这里没人的样子。窗板不能打开，反正他本来也看不见，通过男人在不在判断白天还是夜晚。男人在白天的时候去别的地方联络能帮他们的人，他就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呆在完全陌生屋子里，一点点摸索着。男人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些吃食，想必就是晚上了。第二天男人回来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男人很开心。

    “不用担心了。明天就会有人来接应。”

    真好。他也跟着开心。这样也许以后，他就能和男人一起生活下去了。也许这就是楼里那些年长的哥哥姐姐说的幸福吧。

    他开始期待不远的将来了。

    次日，男人要和能帮他们的那个人见面，很早就离开了。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充满期待的等待，也很美好。

    他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却听见门响，接着就是脚步声。男人今天回来的好早。他扶着墙，跌跌撞撞但却欢喜的去迎接。他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不对。这个不是男人的脚步声。是谁？是谁找到了这里？他又想赶紧躲起来，转身刚要走，就听见一声轻笑，“我已经看见你了。”

    他咬着嘴唇。不知所措。他的生命里几乎只有男人和客人，非要说的话还可以算上青楼那些人，这个陌生人不属于他们任何一种。

    于是那个陌生人走近几步他就后退几步，直到坐到了榻上无可退。他想问问那人是，谁来干什么。

    “别怕呀，我是来帮你们的。”

    嗯？他有些疑惑，男人不是去见能帮他的人了吗？

    陌生人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陌生人的语气很郑重，“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到他。”

    甫一（刚刚的意思。）听见这话，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可以帮到男人了？还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但他，只会伺候男人……总不能……他想到这里，血液又冷了下来。以前也不觉得什么，现在他不想和除男人以外的人做。可如果是能帮上男人的话……

    “呵，你还真是喜欢他啊。”陌生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告诉你他是做什么的了吗？”

    这他当然知道，男人是个剑客嘛。他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是个剑客？”

    他又点了点头。

    陌生人又笑了，“他才不是什么剑客。他是个杀手。”

    杀手？对他来说那是个比剑客还要陌生的词汇。男人那么温柔，怎么可能。

    “你不信？不然你以为青楼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找你？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被人记住是致命的。”

    ……好像是呀。他的客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反而是普通客人几乎没有的。他也看不见男人的脸，就算记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去。所以，男人真的是杀手。那来帮他的人呢？这个陌生人，也是杀手吗？他忽然有些害怕，又往身后躲了躲。

    “他前段时间忽然接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困难的任务。想是冲着赏金去的。”

    赏金。他想起了男人受的伤，还有那些被男人哗啦一下倒到刘妈妈面前的银钱。所以男人是为了他才接的任务。一瞬间他的心头被各种情绪塞满。他难过内疚和自责，但又被一种莫名的温暖塞满。说不上来是哪一种更多一些。

    “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不但受了伤还被人发现了踪迹。”

    所以他们才要逃亡。都是因为他。

    “这件事我们能帮他，毕竟也是我们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可我们同时也是商人，这件事情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你，就是减小代价的最好选择。”

    什么？他微微抬头，他能做什么？

    “离开这里，把那些人引开。追杀王末的人知道他带了一个人，走不太远也走不太快。他们也知道这个人就是王末的软肋。今天是我先来了一步，否则你已经被他们抓走成为要挟他的工具。”

    他开始发抖，他听懂了陌生人的话。他是那个会威胁到男人生命的人。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想因为自己让男人面临险境。

    “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主动出击。由你来当这个诱饵。但我要先提醒你，诱饵的风险很大，我们不能完全保证你安全无虞。你好好想想，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考虑，在他回来之前告诉我答案。”

    这个答案，他根本不用想。他甚至没去细细追究陌生人说的这些是否符合逻辑。他想报答男人，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在他面前，他愿意去做。如果成功了，他们就能过上他想像中的日子了，真好。只是如果他没能回来……应该也没什么，男人还有更远的路要走，不能因为他被困守在原地。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能拥有这几天的幸福，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答应了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