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本座爱你

    “我和左护法同去。”厉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眼里露出一种热切到恐怖的光。

    戎克掠过她，目光落在告事的点燿身上：“仙修十门底蕴深厚，左护法有此雄心值得嘉许，但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

    “可从现在开始计议？”点燿躬身问道。

    戎克不无不可地点点头，他现在有些心烦意乱，除了关心沈劭什么时候和仙门结的梁子，其余爱咋咋地，他非常肯定小兔崽子瞒着他什么，只是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愿意知道。

    会议和往常一样草草开始草草结束，唯一有收获的只有点燿和厉情，虽然收获的是一堆麻烦。

    戎克和沈劭按计划动身前往蓬莱洲。

    蓬莱洲是一片孤悬大陆之外的蛮荒大岛，盘踞着众多上古妖兽，生长着各色奇珍异草，位于南洲之东、东洲之南，从北域走有水陆两条路，一是往东借路东洲凡土，二是一路向南越过罗刹海，穿过百万大山。

    但两条路都涉及一个问题，东洲凡土名义上独立，是两域三洲中唯一一块属于凡人的领地，实际上却是南洲仙门的地盘，借路东洲势必要涉足各大仙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万一暴露魔修的身份，对方不打你都过不去师门那关。

    但如果取道罗刹海，又有很大几率碰上出门历练的仙修，仙门霸道，自古就将蓬莱视作自家后花园，总而言之，想要顺利到达蓬莱就势必和仙门打上交道。

    这是沈劭现在最不愿碰到的事情。

    旅途之初，他各种借口拖慢进度，打包行李，规划路程，甚至和关系糟糕的各位魔将一一告别，终于临走，又说好久没有去东洲，对凡人的世界很感兴趣，想游历一番，不走水路了。

    戎克一口答应，说在东洲腹地留过一个传送法阵，可以一步到位，沈劭马上改口，说罗刹海域内物产丰富，值得停留。

    “想挨打就直白点说，不用在这拐弯抹角的。”

    “也不是不可以，”沈劭灵光一闪：“反正师尊的目的是稳固境界，打什么不是打，蓬莱妖兽未必有我合适。”

    这话把戎克逗乐了：“你的皮是能做铠甲还是你的骨头能炼器，你的血肉能入药还是你的魂魄能成精？本座狩猎一头妖兽以后的好处呢？你算了吗？”

    沈劭含蓄一笑：“其实都可以，就看师尊舍不舍得。”

    戎克倏地黑脸：“慎言，修者的话不能乱说，当心成谶。”

    “如果真有一天.......哪怕以这种形式陪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沈劭！”戎克又惊又怒，连发丝都亮了几分。

    沈劭赔笑，老老实实低头挨上去：“所以师尊，我们还是走东洲吧，徒儿陪您练手，需要什么制练丹器的材料我为您采买。”

    戎克没好气地甩开他，阔步向前，冷笑道：“蓬莱洲有什么东西让你吓成这样？这么不情不愿，不如留下别去，反正你也没把城里的事情处理干净。”

    “我只是担心师尊受伤。”沈劭忙追上去。

    “荒唐，怕受伤就别修魔，修个闺阁把自己关进去...”

    “我会心疼。”

    戎克的声音戛然，霍地回头，一肚子训斥哑火，梗了半晌，一抹绯色从耳根爬向脖颈，闷不吭声地继续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恼怒地叫道：

    “用腿走还不够慢？还想坐轿子去？”

    沈劭就差哼着小曲跟上去了，笑盈盈道：“我给您抬轿。”

    ......

    他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穿过一片片人烟稀少的丛林，气候渐暖，终于见到北域入东洲的第一座城池。

    两人决议伪装成外出游历的金丹散修，对外以师兄弟相称，就得乔装打扮，掩饰外貌。除非是有计划的惹是生非，否则魔修外出基本这个操作，毕竟打击魔头已经成为某种不言自明的规则了。

    但当戎克掩去自己扎眼的发色时，沈劭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

    “你见过哪个仙修是红头发的？”面对一路都在给自己找事的徒弟，戎克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一击暴栗。

    “咱可以装成妖修。”沈劭似乎对仙修这个身份深恶痛绝。

    “然后应付一波又一波想抓你做灵宠的仙修？”

    “都杀了便是。”沈劭满不在乎道。

    戎克气笑了：“然后再暴露你魔修的身份惹来一个甚至几个仙门的追杀？”

    “.....”

    沈劭瞬间冷静下来，他虽然狂妄，但不愚蠢，以身犯险是为了修行，以身犯死就是没长脑子，对仙门的憎恶已经影响了理智，这很危险，但好在对师尊他没啥面子包袱，果断道歉：

    “是我思虑不周。”

    “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懒得关心，但想什么都得把命想进去，知道不！”

    沈劭点头如捣蒜，装着鹌鹑老老实实入了城。

    北域荒芜，但位于两块大陆交接处的这座城市格外繁华，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需要停下来。

    想做仙人买卖的普通人得打探消息，有能耐的修者也有灵草仙宝需要交换，缺钱的得赚灵石，缺货的得碰碰运气，再加上戎克稳固了北方，少有魔修南下挑衅，地方就这么兴旺起来。

    也不知戎克信没信他的鬼扯，仿佛真决定和他一路游历到蓬莱，对那头不知在哪的妖兽不甚上心，一路听之任之，沈劭说去哪就去哪，要买啥就买啥，师徒俩的地位好像颠倒了，进城后戎克乖顺得沈劭浑身不自在。

    他们先找了家客栈落脚，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客栈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来往，大堂里的小二和掌柜干活慢的像上了年纪的老黄牛，里面散落的零星食客就是他们漫不经心耕耘的荒地，直到沈劭和戎克两人的出现时，店内气氛为之一振——他们从未招待过仙人。

    有门有派的修者在城里都有门派独享的落脚点，喜欢热闹的散修会住在中心地带，喜欢清净的基本不在城里过夜，这种位置尴尬的客店自然就没什么仙缘，虽然沈劭和戎克没啥得道仙尊的气度，但不妨碍凡人们鞍前马后。

    沈劭甩给小二几大块没印记的银锭，钱财是小，重点是仙人出手，没准带了灵气，价钱可以翻好几倍，那人乐得合不拢嘴：

    “您们需要什么就吩咐小的去买，需要了解什么也可以叫小的去打听。”

    “都不用，我们自己有带，但我和师兄不喜人打扰，明白吗？”沈劭挥挥手要他下去。

    “省的省的，小的下去了。”

    沈劭关上门，转头看见戎克鞋也没脱，盘腿坐在屋内那张大的离谱的雕花大床上，大手一摆，屋内星光点点，他知道这是个隔音阵。

    “师尊有什么吩咐？”

    “来也来了，逛也逛了，住也住了，明儿你打算怎么安排？”

    沈劭内心忐忑，他对出行没什么计划，一路只在专心复盘书里的剧情，现在苍月派那个姓月的应该已经到了蓬莱洲，他们现在除非全力赶路，否则怎么也碰不上，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乍听这个问题，心道：该来的总得来。

    “师尊有什么打算？”

    “我说要去蓬莱猎兽，你说怕我受伤心疼，你说让我和你打，可你这点修为又实在不够看，不小心把你打死了我找谁报仇去？”戎克目光灼灼：

    “所以你把我框出来游山玩水，但也没见你放松心情...怎么，觉得我已经教不了你了，什么都往心里憋？”

    “...我心里确实有事...”沈劭苦笑：“可我没想好怎么说。”

    “你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用事事与我说，但...什么时候和仙门结的仇？”

    “咱什么时候和仙门没仇了？”沈劭反问。

    “以前你不会主动去挑衅他们。”他这徒弟不知怎么长的脾气，万事不放心上，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记恨他的人很多，他记得的几乎没有，难得动心起性一次就要踹这么硬的铁板，戎克老操心了：

    “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骗你。”所以不能说。

    戎克点点头，换了个问题：“你在元婴期停留了多少年？”

    “十年。”沈劭答。

    “十年对一般修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来说长了点，如今你已大圆满，离破境还差点什么？”

    “我不知道。”

    “沈劭，你不上心。”戎克眉目沉沉：“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但你必须在乎这个，否则你连让我动真格的资格都没有。”

    沈劭笑了：“师尊，你修焚天经入魔，可我修不了焚天经，我什么都修不了，小时候你管我叫石头脑袋，说明我没那么聪明，修到元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戎克照他脑袋扇了一巴掌：“在我面前扯什么淡？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心魔。”

    他心里也有种该来的总算来了的释然，沈劭不生心魔这事一旦泄露，仙魔两道会集体疯狂，没有任何人会允许这种怪物继续成长下去。

    虽然有了心魔不是什么好事，但于沈劭也不是什么坏事，险是险了点，总好过举世皆敌。

    “师尊能否告诉我，心魔究竟是什么呢？”沈劭认真求教。

    “心魔是...”戎克突兀地顿了顿，也就沈劭这种奇葩会问这个问题，对魔修来说这本是不言自明的。

    他下意识回忆，眼神有刹那迷离，但很快清醒，继续道：

    “一些你明知道荒谬却又忍不住相信的东西，明知道是假还会为之动摇的事情，你会害怕它，也可能渴望它，没人说得清楚，可当它出现，你就知道它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沈劭，沈劭也定定地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戎克打破僵局：

    “所以，它来了吗？”

    “不知道，但我确实有件事情很害怕。”沈劭长叹一声：“我怕师尊不爱我。”

    “......”

    戎克踹了他一脚，想想还不够，拽住他的衣领压在床上，挑起一边眉，皮笑肉不笑道：

    “本座爱你，心魔可破了？”

    沈劭抬起上身吻住他的嘴，摇摇头：“不知道。”

    戎克揪住他的脸颊肉把他揪起来：“那就是破了，现在入定，争取明天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