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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配音时的你

    古蔺其实没有度几天的假,他直播结束两天后就回到海市了,因为有有个商剧要他返音,周更剧眼看就要播,等不及了。

    手边没有好的设备,他不愿意用手机将就着录,自己也没有兴趣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就买机票回去了。

    到了海市,回到自己工作室的棚里,他先强势插队把等着用的几条台词给返了,再排队把自己手上的任务给清完,酣畅淋漓录了有一整天,把任务全交了古蔺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身上没有债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这也是他一直很积极地交音的原因。

    配音简直太美好了,他爱配音。

    他在剧本里以别人的身份畅所欲言,不同性格不同心情不同的对象,仿佛自己真的到了那些本子里,见到了该见到的人,说了应该说的话,这些可能是作为古蔺所接触不到的境遇,谈不谈恋爱是不是主角倒不重要了。

    他还要用别人的思路来处理不同的情况,既应该是他想的,但又不应该是他想的。只能是说,每个角色的思维占主导位置,他自己本来的思维见地只能做个辅助,有时候磨合初期还要一不开心打个架。

    但归根结底,角色的思维还是要用他自己的脑子,用他自己的嘴巴才能表达出来,这是他和角色之间的互相妥协和解。

    在配音时,角色是住在他的身体里的,通过他的眼睛,他眼前的麦,传入到听众的耳朵里,再到听众的脑子里成型。他经历了角色的经历,代价就是要把角色给表达出来,把角色的故事说给听众。

    一天下来可能还会换上好几种身份,他的灵魂在不同躯壳里跳脱,沾染上每个角色的气息,但是那个内核永远还是他自己,古蔺沉浸于这种说不清楚的微妙感里无法自拔。

    真到忙了起来,古蔺反而没有去想自己遇到的腌臜事儿,时间都过得快了许多。他也没去看网上对他的猜测和看法,爱谁谁吧,之前秀恩爱秀的那么高调,已经够丢人的了。

    啧,那天晚上吵架吵出个什么德行出来,他之前怎么就眼瞎没发现s君又蠢又坏呢,恋爱使人降智?

    降智不降智的另说,当前还有一件究极重要的事情需要古蔺去做,那就是,找!工!作!

    这件事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他登上了自己三次元的微信号,打开朋友圈,啪啪一顿打字,点击发送,完事儿。

    “和合伙人闹掰了,现找工作,海市优先。”

    没一会儿,古蔺冲完澡出来,已经有很多人评论了。

    “s舍得放人?我排队拿号码牌。”

    “这里刚好产品总监有空缺,有意速来。”

    “插个眼,兄弟看在你卖过我还抢过我人头的份上,让我插个队吧~”

    “回家继承家业去呗,你还用得着出来找工作?”

    “唉,我们公司在京城,可惜,期待以后的合作。”

    “这里需要,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要不要面谈?”

    “实不相瞒,早就想去挖你了,可惜你这个墙角不好撬,现在倒好,我们团队需要你。”

    “有意向合伙吗?前期准备已做百分之六十,电话联系。”

    没错,古蔺是个码农,走技术流路线,不靠量赚钱,所以工作量还算可以,头发始终茂密如初。

    简单在于发条朋友圈就行,难在于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挑。

    他主要负责的是技术方面的东西,加的也都是一些秃头程序员,在各自公司里说话也算是有分量,帮他找个工作已经绰绰有余了。

    留言的这几条古蔺都没有很想去,他又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又多了几条评论。

    “你和那谁分手了?”

    最后一条是他爸发来的,古蔺刚看到这条,电话就来了。

    “喂?爸。”

    接起电话那一刻,古蔺才意识到,好像许久没给老头子打电话了,估计又要被唠叨了。

    果然。

    “小乖,你都有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整天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比我还忙。我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你要找工作,要来咱们公司吗,我早就不想干了,你过来我就提前退休,环游世界去。”

    “……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想回去,还有不要叫我小名了求求你了。”

    回去了不得忙成狗,还怎么去配音。

    “再说了我也不会管理公司,别人把公司搬空了我都不知道,我只会敲敲电脑。”

    这种对话时常在两人间出现,这两年还好了一点,之前他刚毕业那会儿一个月能上演三四回,好歹现在老头子不损他乱选专业了。

    蔺城年近六十,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中气十足,离退休还早着呢。

    “唉,不会还可以学嘛,你这么聪明优秀……还有嗷,你和你对象闹掰了?”

    “嗯。”

    “是不是又闹小孩子脾气了,俩人都谈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掰扯不清楚的。”

    古蔺讨厌死“小孩子脾气”这五个字了,从小到大他爸高兴时这么说,生气时也这么说,严肃时更这么说,简直是个魔咒。古蔺相信自己就算长到五十岁,他爸也要张开没牙的嘴说他小孩子脾气。

    真是够了。

    “谁闹小孩子脾气了,我都二十八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吗?”

    人总是这样,似乎很容易就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一点点不满都会被放大。

    “你看还没说两句你就急了,还说不是小孩子脾气。”

    古蔺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探讨自己闹没闹脾气,转而道:“你不站在我这边说话就算了,还要顺着朋友圈来骂我,我发朋友圈关你什么事,要我下次屏蔽你吗?”

    蔺城不知道怎么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怎么火气突然就上来了。

    “不是,小乖你别急嘛,我就是单纯的纳闷,除了人家谁还能受得了你的小暴脾气,这怎么还和人闹掰了,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也老大不小了,你们平时不挺好的吗,人都快把你当儿子养了,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对象……”

    他和古蔺的妈妈就是恋爱谈得好好的突然大吵了一架,他当时可比古蔺还要暴脾气,对着古蔺的妈妈放狠话要老死不相往来。结果隔了半个月他实在想得抓心挠肝了,上门死皮赖脸求着才换来了古大小姐的笑颜,这才修成正果有了古蔺。

    这是经验之谈,古蔺把他的脾气继承了个十成十,就得有人让着才行,现在的小孩儿一个比一个娇贵,谁想成天忍着一个暴暴龙的。

    “什么叫除了他谁还受得了我,你儿子行情好得很,我一点也不差,不用他来可怜我!”

    古蔺快被气死了,老头就是这么看他的吗,除了那个破s君就没人要他了?劈腿的对象有什么好的,巴不得他能出门被车撞死。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挂断后的声音,蔺城迷惑了,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儿子和女朋友闹脾气分手了,家长就是这么劝的呀,他看的还是古蔺配的呢,怎么剧情发展有点不对。

    多大的矛盾啊,可能小乖还在气头上?要不之后等他气消了再劝劝?

    不行,先去补补课。

    蔺城完全不知道他家小乖的男朋友犯的是什么错,自然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老父亲笨拙地想要自己的儿子继续和疼爱他的人在一起而已。

    而他家小乖,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为什么要分手,在气头上还没听出老父亲话语里的调笑关心,这让老父亲怎么说。

    古蔺躺在工作室附近的酒店的床上,气得头顶冒烟,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了。

    他忍不住摸向了自己手腕上的小皮筋,手指把它勾起来扯开了一段距离,松手。

    “啪。”

    不是很疼,古蔺默念了几次“他人生气我不气,气死自己没人替”,火气还是没消,遂再次扯开小皮筋,扯远了一点,松开。

    “啪!”

    “嗯……”

    皮筋弹到手腕上发出来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被打到的一圈皮肤开始发疼,皮筋是他特意选的,弹得人很疼,但还在忍受范围内。这疼很快就消散了,古蔺没办法回味,没忍住,又连着弹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酥麻,在连串的疼痛里他才平静了下来。

    古蔺躺在床上握着手腕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算是什么,m?不知道……

    其实是知道的吧。

    早期网配剧尺度很大,他也是配剧时好奇,不知道会有多疼,该有什么反应,才用了剧本上的方法拿皮筋弹了自己。

    不试不知道,古蔺承认,他当时确实慌了。那时候才刚十七,承认性向似乎比承认这方面属性更简单一点,他在看了几篇资料后忙狼狈停止,只能选择了最原始的逃避方式。

    只要不尝试,那就不是。

    可是小皮筋还是一戴好多年,又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敢尝试。

    为了防止别人问,他还选了样式比较繁琐的皮筋,就当是饰品了。

    古蔺弹自己的次数不算多,一般都是比较暴躁或者伤心时才会来上几下,马上就能平静下来。

    他不敢在心情正常时弹自己,因为不知道万一真的硬了,他该怎么办。

    承认吗?承认自己喜欢疼痛?

    不要。

    还有自己床上的表现,古蔺不止一次想过可能是因为自己这方面的倾向,他和s君的性生活才会如此糟糕。可他没有和s君倾诉的欲望,s君也曾明显表示过对性癖的嗤笑……

    s君不用知道的,以前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手机提示音响了,是微信消息。

    小岑:哥哥

    小岑:嘤嘤嘤

    这位是古蔺之前资助的失学少年,岑徽,现在考上大学了,两人一直有联系,听他说最近在军训,古蔺还给他下单了几瓶防晒送到学校了。

    古古怪怪:怎么了,小岑?

    小岑:我们军训完了,我晒黑了好几个度,难受。

    古古怪怪:让你不涂防晒,给你的快递没收到吗?

    小岑:收到了的

    古古怪怪:是不是偷懒了没涂

    小岑:不是……我准备用的时候,室友开玩笑问是不是女朋友准备的

    小岑:我哪有什么女朋友,就实话实说了

    小岑:结果就被一群人给抢走了呜呜呜

    小岑:他们分给我零食特产,人都很好,但是军训时候一圈人都抢着用防晒,我都分不到多少

    古古怪怪:……

    古古怪怪:我该说什么呢

    这种宿舍文化只存在与别人的话语中,古蔺上学那会儿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好惹,再加上s君在身旁,自然没人分他的防晒。

    古古怪怪:既然已经晒黑了,就该想着怎么补救吧

    古古怪怪:现在出门还是能涂就涂,日常补水护肤会吗?

    小岑:啊……

    小岑:会被室友笑的吧?

    大学就和s君住两人间宿舍的古蔺:……

    有点难办。

    古古怪怪:知道那种手拿的喷水瓶吧,很小,呲出来的是水雾,两元店里的那种

    小岑:他们眼镜护理液的那种吗

    古古怪怪:会再大一点点

    古古怪怪:日常装点清水,往脸上呲

    小岑:这就可以了?!!!

    古古怪怪:不然呢,给你买瓶瓶罐罐你用吗?

    小岑:……不用

    古古怪怪:这就对了,要精致一点(′-ω-)

    一米九六的岑徽抓了抓后脑勺,感觉精致两个字不太适合他。

    闲聊结束,岑徽把话题转向自己本来的目的上去。

    小岑:哥哥

    古古怪怪:嗯?

    小岑:我不想再花你的钱了

    小岑:有助学贷款,我也打算做兼职

    小岑: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要哥哥的钱了

    古古怪怪:呃……兼职这种东西

    古古怪怪:你一个月能挣五位数吗

    古蔺倒是兼职过,他大学时就有出去赚外快,再加上配商剧和电视剧的收入,一个月是有这么多的。

    他不知道小岑找的什么兼职,没有这个标准的其实完全不用去费劲,以后工作了不到一年就能挣回来,还不如享受一下大学生活或者好好学习,总会被社会毒打的,不差这一会儿。

    小岑:不知道,配音……应该挣不了那么多吧?

    古古怪怪:?

    古古怪怪:???

    什么东西?

    古蔺第一反应是自己掉马了,因为毕竟配音还算小众,一个刚高考完的小地方出来的男孩子,讲道理来说很少有机会知道这个……吧?

    慢着,刚上大学,在京城,知道配音的,男孩子……

    小岑:我们学校有个配音社团,室友拉着我去报名,说是女生多,让我当僚机

    小岑:那里的同学们说我的声音好听,可以尝试一下靠声音赚钱

    小岑:我就给一家叫音柚的工作室投了简历

    小岑:但是好几天了,那边的小姐姐还是说在商量要不要我

    小岑:哥哥你知道的多,这种情况,我是不是没戏了

    小岑:哥哥?

    这边的岑徽看着不断冒出来的“对方正在输入”,都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哥哥那边一直不给他准信,他就要来这边催一催。

    古古怪怪:这个行业我工作中遇到过,比较偏娱乐性质

    古古怪怪:我还是建议你以学业为主

    古古怪怪:真的以配音为爱好,你当然可以去,保证学习时空闲时候来个消遣。如果只是为了赚钱,大可不必,我都供你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四年

    古蔺心想,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老父亲发言。

    岑徽打字:我喜欢配音时的哥哥。

    时机不对,他又删删改改,分成两段发了出去。

    小岑:我喜欢配音的

    小岑:哥哥

    古古怪怪:喜欢啊……

    古古怪怪:你了解它吗?

    小岑:用声音演绎角色,或者说,塑造角色,表达角色,对吗?

    古蔺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在手指按上键盘那一刻,他释然了。小朋友见到新鲜事难免好奇,真靠这个赚点钱也不是不行,圈内又不需要人人都会写小作文,是自己把配音想得神圣了,多的是只拿它当工作的人。

    而且还没入门呢,哪能一上来就问深奥的问题,他自己还答不上来呢。

    小岑:哥哥,我说的不对吗?

    古古怪怪:感觉是对的(′-ω-)

    岑徽挑眉,呦,还挺警觉。

    感觉二字挺微妙的,直接把古蔺自己给摘了出去,哥哥果然机智。

    古古怪怪:既然喜欢,那就去试试呗,不要留遗憾

    小岑:好的(′-ω-)

    这下子音柚的人事不会再卡他的简历了吧。

    ……

    岑徽是小学升初中那年夏天见到古蔺的,那年他才十一岁,还没古蔺的胸膛高。怎么说呢,用一句酸掉牙的话来形容,就是一见萧郎误终生。

    小岑徽的爸爸常年出轨赌博,在他九岁那年,妈妈终于受不了了要和爸爸离婚,两人在马路边争吵,爸爸恼羞成怒推了妈妈一下,自己没站稳退到了马路上,直接被经过的卡车撞飞了。

    妈妈受不了刺激,忘了自己九岁的儿子,当晚就吃安眠药自杀了,没能救回来。

    这些岑徽都不知道,他当时在外地参加一个学校组织的活动,算是他们那个小农村的小学能办下来的最好的外出交流活动了。很优秀的岑小徽同学自然可以去,他很珍惜这次活动,每天都有认真写日记。

    谁能想到回来时会看到妈妈和爸爸的灵堂呢。

    他们那里的农村仍流行土葬,责任不在卡车司机上,只给了一些人道主义赔偿,办完丧事也就没了,岑徽没看见那些钱,可能被叔叔拿走了点。

    后来他上完六年级,该去镇上的初中了,叔叔不愿意给钱,九年义务教育,再义务,生活费总不能给全免了。

    恰好,那时候大四的古蔺背着双肩包,一个人去了岑徽的家乡,为自己的乡土角色找灵魂。至于为什么选择了中原北部的一个小农村,因为那是古大小姐殉职的地方,算是古蔺的故地重游。

    可能冥冥之中有天意,古蔺的妈妈从政,在这个农村所属市里任职了好多年,古蔺还跟着在这边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方言都学会了。

    有一次那个县接连下了几天暴雨,古蔺的妈妈到抗洪救灾现场时,有个地方的护栏松了,就……

    她的任期其实已经满了,只是负责的扶贫项目要收尾了才申请了延期,没想到一延就是一辈子。

    暴雨过后其实就能走了的。

    二十一岁的古蔺擦了擦眼角的泪,发现了旁边的小学。

    他本想给小学捐点什么的,钱或者图书文具,没想到在校长那里闲聊时,听到了岑徽的故事。

    帮扶岑徽似乎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古蔺当时已经自己兼职赚钱了,索性直接帮了四个学习好的孩子,也花不了几个钱。

    三个是女孩儿,一个是岑徽,四人眼里都有光,古蔺稀罕得紧。

    后来啊,他不好和那几个女孩儿走太近,只是和岑徽联系频繁些,通过岑徽了解那三个姑娘的情况,好歹都考上大学了,没有早早嫁人,这就够了。

    还给他写了感谢信呢,古蔺现在还收着呢。

    得让她们出来看看,眼里的光不能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