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陆小凡睡前哭了一遭，晚上睡得特别沉，第二天醒来时已艳阳高照。家里只有奶奶，幸好，他还不想理那个人。

    陈泽阳中午回来时给他带了新的书包、文具盒还有几本课外书，给他奶奶买了中老年吃的钙片和奶粉。奶奶看着他买这么多东西，脸上多少露出了些欣慰的神情，毕竟活了大半辈子才第一次收到儿子买的东西。

    往后几天陈泽阳都是早出晚归，但每天都有给他们带东西，给陈小凡带的衣服、运动鞋和零食，给奶奶带各种保健品，家里的新东西已经堆了很多了。

    陈小凡这几天虽说受了颇多物质恩惠，但他除了在奶奶面前会和他爸说话，私下他爸喊他也不怎么理。陈泽阳对于这种情况也很无奈，怎么也和儿子走不近，只好在物质方面多对他进行补偿。加上最近也要去市里了，有很多东西也要准备，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揣摩儿子的小学生心理。

    在陈小凡九月开学的前一周，陈泽阳出发去了市里，市里离邻水县两小时车程，来回一趟也不容易。陈小凡得知他爸要走，心里则舒了一口气。他奶奶想让他爸多陪陪他，但也知道现阶段什么都不如挣钱重要，这几天买了这么多东西陈泽阳身上应该也没钱了，临走前还是塞了500块钱到陈泽阳行李里。

    于是，这一老一幼的平静生活在被短暂打破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十月份，秋高气爽，天气也开始转凉。一夜之间，原本在夏日里苟延残喘的绿色植物在冷风过境的夜晚忽然就失去了生机。巷子里，街道旁，随处都是掉落的叶子，天空变得明净高远，远处的青山也有了枫叶红的点缀。陈小凡家院子里的丝瓜藤已经土黄干瘪，另一棵小常青树倒是仍然绿的发亮。他也开始穿上了秋天的校服，每天仍和王浩然一起上下学，生活仿佛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未来好像很远，长大的日子也遥不可及。

    所以在学校门口猝不及防看见他爸时他差点不敢认。

    “陈小凡，在这儿呢，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呀，你老子来接你，不高兴吗？”

    “不是啊，你接我干什么，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回家看奶奶了吗？”

    “看了看了，别管那么多，走，带你去吃东西。”

    “小凡，这是你爸呀，你爸可真年轻，完全看不出来。”王浩然从小就不怵大人，盯着陈泽阳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他刚从牢里出来的爸爸，但看着和电视上的劳改犯一点都不一样。

    “嗯，是我爸”说着又看向陈泽阳，对他说“这是王浩然，和我一个班，我们从小就认识。”

    “嗯，浩然是吧，走吧，叔叔带你们一起吃东西，我知道盛德广场那边开了家小孩专门吃的肯德基，浩然也一起去。”

    本来王浩然是有点怕劳改犯的，但看这叔叔完全没有劳改犯的气质，加上自己也馋那家店馋很久了，他爸妈平时可不会带他去吃那么贵的东西，因此犹豫一下就立刻答应了。

    “好啊，叔叔我要给我爸妈说一下，我去对面给他们打个电话。”

    两千年前后，手机还是一个新奇玩意儿，大部分人都是用座机，像王浩然家也只是在家装了座机而已，所以陈小凡看他爸拿出一个银灰色的手机后着实震惊了，猜他爸不会又做什么犯法的事情了吧。

    “用这个打吧，不用去对面店里了。”

    “好，谢谢叔叔。”

    王浩然打了电话后两小一大从校门口打车直奔县里唯一一家肯德基，两小孩都不知道点什么，看着价格也不敢点。因此陈泽阳看他俩盯了半天也没点就只能接过来自己点了。

    最后点了三个汉堡，两份薯条、两个炸鸡腿还有两份可乐，花了一百多块钱。

    王浩然很是不好意思，但奈何食物诱惑力太大，看着陈泽阳端着盘子过来的时候眼里的期待就藏不住了，等鸡腿一分下来就抓着啃。

    “陈小凡，吃鸡腿可真的太幸福了。”

    “喜欢吃就吃，别客气，不够的话再点啊。”

    陈小凡也觉得好吃，但他习惯了慢条斯理地吃饭，表现得不像王浩然那么猴急。

    “叔叔，你知道吗，陈小凡在学校可受欢迎了，每个老师都喜欢他，还有好多女生对他也好，主要是陈小凡长的好看成绩也好，我们班好多男生都羡慕他。”说着看了看陈小凡又看了看陈泽阳。

    陈小凡瞪了他一眼，给他一个眼神想让他别说了。

    这话让陈泽阳有点放心了，他之前还担心儿子因为这高冷的性格和特殊的体质在学校遭到排挤被欺负，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了。

    “那可不是嘛，小凡就是遗传我才长得好看的，叔叔也是从小好看到大的。”

    “嗯，对，你俩有些角度确实像。可惜我生下来就胖。”

    “胖点儿好，男孩子太瘦了不行，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男孩子得有肌肉。”

    这顿饭就在王浩然和陈小凡他爸一来一回中渐渐结束了，三个人吃得也算是其乐融融。陈小凡虽没怎么说话，但脸上吃饱喝足的轻松表情也能看得出吃的尽兴。

    回去的时候陈小凡和他爸一起把王浩然送到了家门口。从小巷尽头往回走的时候，陈泽阳让小凡明天和他去市里医院一趟，陈小凡找不到理由推脱，明天恰好也是星期六，自己的身体也该去看看了。

    这个天八点多的巷子就没什么人了，静谧地只能听到他和他爸的脚步声，他爸没找话说，他自然也没有。盯着被晕黄的路灯投射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他想到了老师说的男孩女孩都会有的发育期，虽然不知道怎么发育，但班里有些女孩已经开始穿小背心了，有的还能透过衣服看见。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发育，是发育成男的还是女的，还是都一起发育。这问题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不敢想象他和女生一样发育出胸部的样子，或者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女生，要是那样他一定没脸见人了，别人都会当他是一个怪物。这样的问题在最近一个月的每个临睡前的夜晚都困扰着陈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