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溺水

    尖锐的疼痛不断在鼻腔和气管处传来，脆弱的它们好像被什么狠狠扼住一样呼吸不得。苏衍猛然睁开双眼。眼睛被水流冲刷得剧痛，但好歹是看清了现在在哪。

    脚下的瓷砖印着条纹状的黑白花纹，旁边还有分割水域的绳网，熟悉得令人发慌。这不就是学校的游泳馆吗？

    太熟悉了，这种感觉。

    第一次上游泳课他很好奇地蹲在泳池旁边研究，但是被在馆内同样激动的同学不小心搡了下去。鼻腔被水灌满的时候，他有点庆幸且颓废地想，“正好我不会游泳，老师不在的话就这么死掉吧。”

    旁边有什么跃入水中，晕沉的头脑来不及思考就被一双手从背后揽着腰带上了地面。

    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冰冷的身躯无力地倚在背后透着暖意的怀里。

    这次也是一样呢，他被再次拥入怀中，感受着梦寐以求的温度。

    昏昏沉沉地想着：也许那时候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吧?不对，好像在看到这个同样跟他弟弟一样阳光，但是又温和得令人舒适的人第一眼，就默默记住了他吧。

    周围的人慌张地跑窜着，呼喊着老师，吵得耳膜都在嗡嗡响着。他又缩得更紧了一点，好像这样就可以屏蔽所有声音。

    “为什么......没能死掉呢？”苏衍自言自语地呢喃一声，疲惫的大脑再也不能支撑身体的工作，于是彻底晕厥过去。

    段展扬无比清晰地听到这声细不可闻的呢喃，瘦的几乎有些嶙峋的人浑身湿透地窝在他怀里，指甲还紧紧掐着手腕上的皮肉。他没忍住伸手将那倔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抚摸了一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掐痕。

    他很多次看到这个总是沉默的人向他偷偷投来的目光，过长的刘海也遮不住眼中毫无掩饰的期许。他在期许什么？段展扬总是这么想着。

    他试过去接近苏衍，但明明对他露出过那种眼神的人看到他的主动靠近，又会局促地变得冷硬，他看到虽然苏衍对他说话毫无热情，只会“嗯，嗯”地应答。但是手却紧张地握成拳头，用力到骨节泛白。

    为什么？他觉得苏衍是个很害羞但是沉默的人？为什么要求死？大家都是才十几岁的年纪，他经历了什么如此绝望？

    或许等有一天可以亲口问问吧，但不是现在。可能突然的询问会让他再次陷入绝望和痛苦，他莫名开始害怕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一用力抱起了苏衍，尽量平稳又迅速地带着他跑到医务室。跟着老师忙前忙后地安置好苏衍之后，饶是他也出了一身汗。可是陷在被子里的苏衍还是很冷一样，缩成一团。

    段展扬笑了笑，看来今天要把外套贡献出去了。

    有点轻薄的外套被轻轻搭在被子上，似乎这样就可以多一丝温暖。已经初夏了，外面的早蝉疯了一样嘶叫，好像在热烈而奔放地对夏宣誓它的爱意。

    “要好好活下去啊。”段展扬俯下身，在苏衍耳边轻轻笑着说道。背后窗户里铺开的阳光为少年勾勒了明亮的轮廓，衬得他带着笑意的眉眼间如叮咚的泉水一般清澈温柔。

    悄悄掩上了门，只剩窗外蝉鸣与段展扬留下的外套上清淡但好闻的茶香与苏衍为伴。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房间里，苏衍总是皱起的眉头也被温暖的光抚平。

    苏衍啊，带着世界和你所爱的人的祝愿，在这个温暖的夏季睡一会吧。

    就像所有普通的少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