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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弄鳖

    荥阳一战的胜负事关天下,而不知怎的,成了此战关键的倒是原先驻守在封丘的张旦部了。

    此时张旦部在哪里呢?

    其部正在距离荥阳不足二十里的衍氏小邑。

    此城在历史上并不太知名,但却是扼守济水和鸿沟交汇并流处,可以说只要此城失守,那半个天下转输荥阳的水网都要瘫痪。

    是以历史上秦始皇在嫪毐之乱中,为震慑六国而发起的军事行动中,就是攻击占领了魏国的衍氏小邑。此一战打得东方诸侯龟了数年,为秦始皇整合内部赢得了时间。

    而张旦这会就率军四千屯驻在此处。

    说来自七月张冲率泰山军主力兵马四千南下,张旦就留在封丘招降纳叛,整训兵马。如今除了原先其部两千外,收降兵一千,纳封丘附近纤夫千人。

    封丘作为濮济交汇的漕运重城,纤夫云集。这些穷苦纤夫自泰山军打下封丘后就踊跃参军,这些人惯于集体行动,不畏艰苦,稍微一组织就是能打得苦战的精兵。所以,张旦驻扎在封丘后,就专门以这千人纤夫和汉军降兵千人掺杂一起,编练了四个营头。

    之后从七月到八月收到渠帅张冲的军令,这期间张旦带着从各营抽调的骨干军吏,就一直整编这四個营头。月余,倒形成了一定的战斗力,虽然还不能与泰山军主力相比。

    等张冲军令南来,令所部合兵攻打荥阳。张旦带着魏舟、李辅、罗纲、潘璋、霍谠,李存,张能等将,提大军四千,用之前汉军在封丘行营的漕船,沿着济水一路西来。

    此前张旦作为张冲的乡党和族亲,被张冲视之为军中元从派的基石,一直对其多加培养,而张旦几次作为方面之将,本人也有天赋,所以也是历练出来了。

    这会停驻在衍氏小邑,张旦望着河外营寨连绵,无数旌旗军帐充塞山塬。他对身边的主簿范常感叹道:

    “先生,我常听渠帅讲古,说这荥阳、成皋,自春秋以来,便为天下重镇。由秦而上,晋楚于此争霸;由秦而下,楚汉于此分雄。后之有事者,未尝不睥睨此地而决成败。我那时候还不理解。”

    缓了口气,张旦指着北面隐约着轮廓的山塬,对范常道:

    “但现在看到那里,那里就是三皇山,天下储粮最多的敖仓便立与其处。只要打下它,渠帅挥手可召兵十万,以此军势,天下何处不可去。”

    范常高士,虽然军略不行,但听了张旦的话还是皱眉道:

    “右校尉,你想直接去打敖仓?那敖仓在那三皇山上,并不是没有防备的。上有两军城各在山一头,西为西广武,东为东广武,相去二百步,而鸿沟穿两军城之间,入大河。昔日楚汉争霸,就是隔鸿沟而对峙。所以,那西广武又叫汉王城,东广武又有楚王城之称。当年楚霸王都没能越过鸿沟涧,校尉还是听渠帅军令在此稍作等待,待渠帅北上后,再从长计较。”

    张旦少时为人还颇为促狭,但随张冲在战场上厮杀几年后,就稳重很多了。现在听军中主簿不赞成,张旦并没有坚持,只点了点头,命哨骑继续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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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仪心里不踏实。

    就在刚刚,他阵前军议做在马扎上,但马扎忽然就塌了。虽然自己心腹殷仲机警说了句:

    “渠帅肩负黄天之厚,小小马扎如何能载。”

    靠着这机灵话化解了尴尬,但在素来迷信的何仪看来,阵前失蹄真的不是一个好兆头。

    何仪从扈兵手里接过兜鍪带上,又忘了不远处四门紧闭的荥阳,心里又在想:

    “但如此之城,又会有什么意外。”

    原来和何仪、张冲等人想的荥阳坚城不同,此时的荥阳城垣久不修缮,多处坍塌,早已不是当年那座天下坚城了。

    张冲等人对荥阳城的认识无不是从书中得到,压根就没真见过。此刻看了荥阳城才知道此城到底有多寒酸。荥阳城的主体是战国时期韩国所建,都是版筑结构。其修缮最盛是在前汉时期,因为荥阳对定都关中的朝廷是重中之重,所以对荥阳城防的考核也颇为上心。

    但在此汉,荥阳到底已经不为朝庭过多关心了。而这里又处在京畿之腹心,二百年不闻刀兵,历代荥阳令更关注的是那条漕运水道,而不是花钱修城墙。

    原先荥阳城连城垛都无,还是荥阳令杨懿得知黄巾蛾贼从京索道冒出,才征发全城丁壮日夜督催,方把城垛给修好。至于其他,还未兴工,何仪就带着混编的八千大军抵达了荥阳城下。

    打老了仗的何仪只在阵前一观城,就向众小帅道:

    “此等疏城,也不知道能不能挡我军一日。”

    众小帅闻此言,再看那荥阳城,无不心气大提,哈哈大笑。

    之前,荥阳令杨懿布置的防务主要在城南设了三处壁垒,又凿塞了城北的水门。但荥阳仍然有个大的防卫漏洞,就是在城东有一片大型的仓场。

    这仓不属于朝庭的,而是这荥阳豪强们专门用来收储沿漕运豪强的货物的。

    还记得四年前,张冲和同里的伙伴们随孙亭长一起转输漕运吗?当时沿着济水这一路,各豪强都通过漕船夹带走私。

    之前张冲就注意了一个细节,就是为何沿路豪强拿了漕船上的货物都不给钱。其实这才是整个沿漕运网络的关键。

    这些豪强互相合作多的已经十来代,少的也有五六代。因为涉及钱粮大,他们大量的交易往来都是通过记账的方式而不是现结。每当从山东出发去荥阳的漕船,沿路的夹带私货,都会在沿路发卖了。这时候他们船里也没有钱,别人有心查也查不出。而当他们将粟米贡物交割给敖仓长后,他们在返回的途中又会经过荥阳。到时候,他们从这片仓库里换上所需要的货物,然后运送到山东变卖。

    这个过程中,一切都潜伏在这个交易网络下,外面的人就算知道其中猫腻也奈何不得他们这些沿河豪强。

    所以,此刻停放在东城仓里的货物,不仅仅是荥阳豪强们的货物,更是整条济水上各家豪强的。

    但有一说一,这东城仓现在可能成为资敌。只要黄巾军发现此处仓储,荥阳汉兵根本不可能有兵力能守住。所以杨懿一开始的打算是烧毁东城仓。但这下荥阳豪强上下义愤填膺,群情激愤。

    他们当中甚至有些都喊出:

    “宁与家资给蛾贼,不可使县君烧一瓦。”

    张懿听此是气得脸色发白,但到底不敢烧,因为他知道真烧了,这荥阳城也守不住了,所以也就只能向城内的豪强们妥协。

    那些豪强们这么做,看似荒诞,但有他们的道理。

    说到底,那些蛾贼们就是真抢了东城仓,他们又能用多少,后面这些蛾贼抢多少,都让他们加倍奉还。但要是被你荥阳令烧了,那可就真没了。

    于是,荥阳城外那东城仓那么大一个防御漏洞,就因为城内各豪强的利益,而只能留下。

    何仪部很快就发现了东城仓,在起开一仓,发现里面尽是铁料、漆器,其他仓也是各色物料都有,何仪部全体上下都发了财。

    众黄巾正要瓜分,但这一次被何仪阻拦了。他对众将士道:

    “大战在即,钱帛只会让大伙无战心。咱们现在就差一步,你们看荥阳城那破坏样,能挡得住我们?现在,我决定封库。等我们打下荥阳,一起论功行赏。”

    何仪一路的胜利已经使得他在军中威望大增,就是靠着渠帅的决定,他们才能发这么大的财。所以即便不甘,这些黄巾兵也只能转过头去,望着荥阳城摩拳擦掌了。

    战斗随即打响。

    已经将中军大纛北移到东城仓的何仪,抛开刚刚马扎失陷的阴影,将全部注意放在了他人生最关键的一次战斗。

    成则武运隆盛,败则……,不会的。

    何仪一挥三角黄旗,随后中军鼓声大作。

    何仪部八千兵,采用围三缺一的方式,分别在城南布置兵两千、城东布置攻坚兵两千,中军垒两千,城西布置兵两千。

    其实何仪这布置那是为三缺一啊,要知道城北水门早就被张懿自己给堵了。所以何仪这次,一上来其实就是狮子搏兔,拼了全力。

    光和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巳时。

    汝南黄巾兵围荥阳,在东城仓起出来的各种军械的武装下,其军搬运无数云梯,向着破旧的荥阳城发起攻击。

    城头上防守的汉兵和壮勇在各自军吏的指挥下,不断向城下宣泄滚木落石金汁,哀嚎四起,攻城战从来都是最惨烈的。

    何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守,此刻攻击在第一线的都是他之前拣选的老兵两千。这些人在城下飞箭如蝗,射得城头上的汉兵根本站不住城上。而汝南黄巾中精勇者趁此时机,踩着云梯,蒙头就往上面冲。

    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就在城东,黄巾精锐和城内汉兵精锐都多集中在此面。

    东城上,荥阳令张懿一身戎装站在第一线。身边的扈兵不断将射来的流矢拨开,遮护着县君。

    见情况不对,张懿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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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壁得了张懿令,忙撑起一面面帷幕来遮挡箭矢。有这些厚实的土布一挡,本就没多少下冲力量的箭矢纷纷被弹开,如此汉兵稍稳。然后他们撑着竹竿就卖力将那挂着的云梯一步步推倒。

    城下到处是尖叫声和哭喊声,汝南黄巾第一波攻城受阻。

    在东城外观战的何仪也看到了前线的情况,他暗可惜到底是手下精锐不够。只他所见的,攀城厮杀的都是他麾下老兵,而那些新附的徒众只在后面摇旗呐喊。

    但何仪倒也不意外,那些乌合本来就是给他壮个声势,他从来就没指望过这些人卖命厮杀。

    不过何仪也是没想到,城上的汉兵抵抗意志颇为坚决啊。

    但其实这就是何仪只看到了东面,东面壁上的汉兵本就是城内精锐,又有县君亲临第一线,士气自然不同凡响。但实际上,此刻在城南、城西,汉兵在城壁上早已经岌岌可危了。

    判断失误的何仪,心疼麾下精锐死伤,下令鸣金。

    “咚、咚、咚……”

    东面正拼命厮杀的黄巾军听得鸣金,忙撤了下去。但在南面厮杀的黄巾小帅听得这鸣金声,却一脚踢翻了马扎,直奔东面的中军要问个明白。

    却是原来此小帅麾下兵已经登上了城头,眼见着就要破了外城,那东面却发昏敲什么金。

    这小帅叫佃犬,只这名就知道穷苦出身,但其人作战勇猛是何仪麾下勇将。

    佃犬奔来时,何仪还在意外发生何事。

    但等佃犬用三分不解,七分怀疑的口气质询何仪时,何仪虽也暗暗后悔,可只一听那佃犬的口气,他就恼怒。

    哼,他不会在以为我是担心他先入城得了头功,所以给他使绊子吧。真的是泥腿子,眼里都看的什么。

    所以何仪也不说实情,只是悠悠说:

    “急什么,今天一天长着呢。你见过弄鳖吗,你要是直接给它放热汤里,他会挣扎的特别厉害,甚至一不小心就从锅里爬出来咬你一口。但要是你给他放在冷水里,下面放薪柴给它慢慢加热,他就会一动不动等死。”

    佃犬是个粗人,不耐何仪说的,直接打断:

    “你要说啥。”

    “我是告诉你,咱们一开始就将汉兵往死里弄,就是赢了也要崩个牙。但只要咱们每到关键的时候就撤回,他们就会觉得我们攻击也就是这样,就会懈怠下去。到时候,我们再全力一击,他们哪能不败。”

    其实佃犬还是没听懂,他皱着眉,丢下一句:

    “行,都听你的。”

    随后另一处攻打西壁的黄巾小帅也来了,何仪又说了一番他那套弄鳖的道理,又将那小帅忽悠走了。

    但实际上何仪忽悠别人的时候,是真的将自己给忽悠下去了。

    不论他那套道理到底对不对,一个不变的事实就是:

    荥阳城内的汉军终究是获得了喘息之机。

    这荥阳终究还是在汉军手里。

    这两个事实,直接使得何仪这一战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变数在何方?请叫我陈总长的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