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天下未平焉思乡

    临淄行宫。

    严冬腊月，白雪皑皑，使这座历史悠长的宫闱，成为一片优雅而又恬静的世界，与宫墙之外的喧闹市井，形成统治与被统治的两个世界。

    而孤独的统治者，此时就站在观景台，目如鹰隼傲视着治下的芸芸众生。

    来齐鲁这半年多以来。

    犒将士、祭孔庙、收人心、囚反贼、控物价、建港口、用卖芋头的名义赈济穷苦百姓，又在暗中谋划雷霆扫黄、瓦解世家豪强的局中局。

    回首所做过的桩桩件件，嬴瑞颇感成就感满满的同时，又觉得皇帝这个职业实在太难了。

    难就难在他把手头上没做完的事大致盘算了一遍，结果令他悲凉的发现，今年八成是回不了咸阳跟家人过个年了！

    冯皇后估计还在惦记着出宫开房的事。

    冯婉瑕惦记着带她边骑大象边犁地。

    芷阳姑姑惦记着皇帝亲口承诺，等她儿子满月颁诏赐名。

    太皇太后惦记着两个媳妇早点侍寝，也好早点生下曾孙。

    想到这里，同时又看见城外的百姓都在走街串巷筹备年货。

    这一刻，让嬴瑞无比想家!

    但是转念又想起霍去病说过的一句话：“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又给嬴瑞打了一剂斗志昂扬的鸡血。

    “是的！天下未平，何以想家？”

    嬴瑞不再去看百姓的小日子过得如何如何，转而把望远镜移向钱庄和水仙阁。

    钱庄早在初冬时节就装修完毕，已经正式开门营业。

    开业之后受理最多的业务不是存蓄、也不是兑换货币。

    而是十里八乡的穷苦百姓，像蝗虫来袭一样涌入临淄城办理谢邀。

    光是第一天，钱庄就把一座金库的黄金全部借出去。

    嬴瑞万万没想到来借钱的百姓会这么多？

    赶忙下了一道敕令，命洛阳钱庄紧急船运一批黄金过来。

    他可不想让齐鲁百姓误以为皇帝小儿玩不起、没钱借了。

    至于水仙阁，因为规模大、内部装潢复杂且豪华的缘故，工程进度要比钱庄慢上两三个月，至今还在搞内部装修和设备入场。

    不过距离开业，也就半个月的事了。

    这时，小六子冒雪来到嬴瑞面前禀报：“启禀陛下，奉常周青臣求见。”

    嬴瑞刚想说不见，但是想到他毕竟是九卿大臣，要是屡次把他拒之门外，难免会被天下读书人认为自己是不听进谏的暴君。

    “那就宣他进来。”

    不一会，周青臣被带到一间暖殿。

    嬴瑞正在捣鼓一个炭炉，看见他进来面色和蔼打招呼：“周爱卿冻坏了吧，快来烤烤火。”

    周青臣嘴唇打着哆嗦、动作僵硬行了礼，就迫不及待凑到火炉旁搓着手。

    寒冬腊月被晾在宫外一个多时辰，让他差点就被冻成冰棍。

    若不是齐鲁的读书人逼得太紧，他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等他缓过劲来。

    嬴瑞就明知故问的来了一句：“爱卿有何要事启奏？”

    周青臣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念了起来：

    “启禀陛下。”

    “如今高唐、平原、胶阳、即墨、东莱、安丘、临原、平昌...”

    “四郡八十三县私塾夫子、乡里讲郎，共两百余人齐聚临淄。”

    “扬言要为孔鲋伸冤。”

    “他们见不着陛下，就聚众堵在臣的府邸大门。”

    说到这，周青臣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妇，竟然哽咽起来：

    “他们...”

    “他们让臣转达陛下，如果陛下执意要处决孔子后裔，他们现在就一同跑到城墙上一跃而下，以死明志！”

    “臣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入宫禀明此事。”

    嬴瑞冷笑道：“他们以为孔夫子后代皆是道德圣人，还真是迂腐不堪！”

    “等廷尉把孔鲋的所有罪行调查完毕，再张贴公布。”

    “朕倒要看看他们所拥护的道德圣人，最终不过是一个道貌盎然的衣冠禽兽！”

    周青臣哭丧着脸说：“要不陛下您先把孔鲋放出来，等罪证齐全再缉拿？”

    一听这话，嬴瑞突然停下搅拌炭火的动作，抬头笑眯眯的说：“汝此进谏，可是因这些教书学生，要攻入府中把你家给拆了？”

    周青臣尴尬解释道：“那倒没有...臣这只不过想让他们安分一点，陛下不妨想想，您关孔鲋一天，他们就闹一天...”

    嬴瑞没有开口答复，因为他十分清楚周青臣心里那点小九九。

    周青臣的故居就在临淄城，族中老小皆群居在府上。

    现在被一群教书先生堵在门口天天骚扰，每天过得那叫一个倍感煎熬。

    另外，教书先生会专门找周青臣的麻烦，那是因为奉常这个职务不止管祭祀礼乐、文史医疗，还管着历法和教育。

    那些要为孔鲋伸冤的人，也不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莽撞行事，既然进不了宫见不着皇帝，当然要找对门，拜对神。

    想到这，嬴瑞把火钳从炭炉里拔出来，看着烧红的部位，阴森森的说：“要朕先把孔鲋放出来，那不行！”

    “廷尉已经对他严刑逼供，现在全身没一块好肉。”

    “这副模样放出去让读书人看见了...”

    “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周青臣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嘶！

    眼前这个小皇帝到底是不是扶苏亲生的？

    怎么就没继承先帝半点宅心仁厚呢？

    就在这时，小六子匆匆跑进来。

    “启禀陛下，廷尉来报，孔府门客已经尽数落网。”

    嬴瑞眼看周青臣踟蹰不定，便笑着对他说道：“朕刚好想去廷尉大牢旁听审讯，周爱卿不如随朕一同前往？”

    “臣...臣遵命。”

    “小六子，给朕取两件便装过来。”

    “......”

    少顷。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廷尉临时设立的大牢门口。

    君臣身穿斗篷走了进去。

    刚踏入地牢，周青臣就听到各种铁链摩擦、鞭子甩动、鬼哭狼嚎的声音。

    跟着廷尉经过一间重兵把守的牢房时。

    皇帝在这一刻突然放慢了脚步。

    周青臣也顺着嬴瑞的目光，瞟向栅栏里面。

    结果这一瞅让他吓得差点丢了魂。李肆的大秦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