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幽暗深宫起萧墙

    （本章二合一）

    “...时至今日，妾怀胎四月有余，御医一日三诊，脉象稳定、皇胎安康。”

    “妾食寝俱全，君上当以国事为重，切勿多念。”

    看完冯皇后的奏折，嬴瑞脸上还是保持着灿烂的笑容。.

    这几个月以来，夫妻二人的来往信件都在奏折上，可谓是公器私用。

    “姐姐来信又说了什么？”

    嬴瑞把奏折递给婉瑕，故作严肃道：“你姐姐很懂事，能忌口养胎。瞧瞧你，整天吵着要吃这个，吃那个...”

    婉瑕俏皮吐了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皮痒了你，待会朕当着你的面吃雪糕，看你还敢不敢挑衅？”

    “不要哇——”

    “好啦好啦！朕不逗你玩了，告诉你个事，朕要离开洛阳一段时间。”

    一听嬴瑞要走，婉瑕立刻揽着他的胳膊，眼巴巴望着不说话。

    成婚好几年了，小媳妇这种做派，嬴瑞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朕可不是去玩的，说不准就是去打仗，岂能带上女人？”

    婉瑕期期艾艾的问：“陛下这一走，要多久才回来？”

    “几个月吧。”

    “几个月？那陛下这次又不能回咸阳过年了？”

    说着，婉瑕垂下眼眸，神色渐渐黯然。

    “朕走之前，会把你送回咸阳，正好跟妙璇一起作伴。”

    “那...臣妾等您回来，一起玩雪橇。”

    “......”

    第二天，嬴瑞就颁布出巡的诏令，让三公九卿回咸阳，他自己只带十几个近臣，外加五千禁卫军前往渔阳郡。

    ....................

    咸阳。

    自秦国实行商鞅变法以来，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都被二十级军功爵分成三六九等。

    连皇帝的嫔妃也不例外。

    品级高的嫔妃，可以住春暖夏凉的宫殿、餐餐吃香喝辣，出行仪仗前呼后拥。

    品级低的嫔妃，住的地方夏天似火炉，冬天似冰窟，每顿三菜一汤。出行只能带一个寺人两个小婢女，别提有多卑微。

    除非皇帝另有恩赐，或是怀上龙胎，才得以母凭子贵，否则每个深宫女子将被这种“阶级制度”禁锢一生。

    天还没亮，宫女就拎着灯笼，蹑手蹑脚推开嫔妃寝室的门。

    宫女来到床榻边上，推了推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人：“七子贵人，快醒醒，快醒醒。”

    小娇睁开朦胧睡眼，先是环顾一圈，又闭眼躺回去，嘴上不悦嘟囔着：“天都还没亮呢？叫人出寝作甚？”

    宫女柔声细语道：“七子贵人，已经五更天了，该出寝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辰时要给皇后祈福祭祀，巳时要到纺织殿做工...”

    宫女一连串说了日程，小娇听罢心底不禁悲叹：这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

    万恶的宫规，太折磨人了！

    冬天起床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儿，何况她们现在住的宫殿，压根就没有地暖火墙，仅仅只有炭炉。

    小娇刚掀开被子，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风也顺势灌进被窝里，把大娇瞬间冻醒。

    “哎哟喂！可冷死大活人了！”

    “这么早干嘛呀？”

    小娇双臂抱胸，抖着嘴唇说道：“姐姐快些出寝，耽误了时辰，不止要受罚，还要扣俸禄。”

    随后把日程跟她重述了一遍。

    大娇抓着被子角吸着眼泪，泣声说：“祈福祭祀？那岂不是要在寒风中待上个把时辰！天呐！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小娇倒是很看得开，一边套着衣裳，一边故作坚强道：“谁叫咱们是妾。寻常大户人家的妾，说不定比咱们还要惨。生了儿女，还得认主母为娘。”

    少顷，两姐妹梳妆打扮完毕，冒着嗖嗖寒风前往兴乐宫请安。

    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后。

    身为二品夫人的芈芳，照样还是被分配一个祭祀的差事。

    在礼官的带领下，三位嫔妃来到祭祀地点，开启漫长的祭祀礼仪。

    期间，趁身旁无外人，芈芳压低声音抱怨起来：

    “天杀呐！大冷天的让咱姐妹三个弱女子，来摊这趟折磨人的差事。要是给自己孩子祈福，我倒是心甘情愿吃点苦头。”

    “可咱这是给别人家的孩子祈福，心里憋着百般委屈都没地方说去，姐妹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小娇左右环视一圈，见礼官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才放心回话：“姐姐说的极是，也不知道这破规矩是谁定的。”

    大娇哭唧唧的说：“这才怀胎四个月，咱几个就被折磨不成人样了，瞧瞧我这支白玉娇嫩的手，都快冻成冰棍了！这往后还有六个月，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场祭祀等着咱们？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呜呜呜...”

    芈芳朝皇后寝宫的方向翻了下白眼，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嘛！每逢祭祀，就要起得比鸡还早，往后咱们要是怀上，冯氏可不会给咱们祈福。哼！凭什么？就凭她是高人一等的皇后吗？”

    被芈芳这么一挑拨，小娇忍不住想起嫁到秦宫以来的种种艰辛。

    因为住处只有火盆没有暖气，每天晚上只能跟大娇抱紧紧的，用体温取暖才能入眠。

    天没亮就要起床梳妆打扮，先到兴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到皇后那里报到。

    皇后再给自己分配任务，中午之前必须织好多少尺棉布，要是没按规定时间织好，不止没有饭吃，还要交罚款。

    不过这些处罚还是轻的。

    更可怕的是秦国上下都遵循一套“生产标准责任制”，这套制度从商鞅变法就有了。

    比如兵工厂生产出来的武器，每个部件都要刻上不同生产人的名字。

    要是某个部件出了问题，就要处罚负责生产这个部件的工匠。

    同理，秦国的后宫也秉持不养闲人的宫规。

    嫔妃也好，女眷也罢，都要参与到生产之中。

    万一某块丝绸棉布出了问题。

    轻则没饭吃、克扣生活用品，重则罚俸禄、罚加班。

    小娇垂头看了看被冻得发红的手掌，发现掌心上方因为长期织布的缘故，竟生出一层茧子。

    遥想没出嫁之前，每日弹琴作画、歌舞升平，受广大年轻才俊追捧，生活与精神上过得无比满足。

    本以为嫁到秦宫之后，能获得帝王盛宠、过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

    却不想竟是沦为高级苦力！

    这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秦宫规矩，尚且能忍一忍。

    唯一不能忍的是，宫里每天都在生产棉衣棉被。

    库房里明明堆成山，冯皇后这个小气的女人，却舍不得赏赐一张过冬棉被，以致于两姐妹晚上睡觉要抱团取暖。

    想到这，任凭小娇心性再成熟、对法则看得再怎么通透。

    饱含委屈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芈芳扭头发现小娇鼻头眼睛透红，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你怎么哭了？”

    小娇故作坚强道：“我无碍！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哦！别眨眼，姐姐给你吹吹。”

    小娇无情推开大娇要凑过来的脸，目光犀利看着芈华，说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天天被人当苦力驱使。”

    芈芳被她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此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像极了一个复仇者。

    芈芳嗫嚅道：“可是人家冯氏可是皇后啊！就算我贵为夫人，也得受她驱使，除非有什么法子，她让出宫一段时间。否则咱们这个冬天，别想好好过。”

    “你说得没错，得让她出宫，有她在宫里管着咱们，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那你什么好法子？”

    小娇想了想，忽然邪魅一笑：“你附耳过来。”

    .......................

    兴乐宫。

    “姑祖母，近来气候渐冷，芳儿给您熬了一碗姜汤驱寒。”

    看见芈芳端着一碗冒热气的姜汤过来，芈华笑得跟躲花似的。

    “诶！你这孩子...刚才外头祭祀回来，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芈芳故意踩了一下自己的裙角，脚步瞬间趔趄，当场摔了跟头。

    “咣当——”

    瓷碗摔了个粉碎，热汤也洒了满地都是。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芈华吓坏了：“哎呀！咋这么不小心？”

    芈芳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着：“惊扰姑祖母，芳儿罪该万死...”

    芈华将她扶起来，先是上下检查一遍，又关切问道：“有没有烫着？怎么突然就摔了呢？”

    芈芳有气无力的说：“芳儿不知为何？忽觉一阵眩晕...”

    说着，就有模有样扶着太阳穴，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芈华心想这孩子应该是在祭祀过程中受了风寒，顿时心疼不已。

    “来人，快去传太医。”

    少顷，太医令派来一个年轻医女。

    没有诊断出风寒，医女把芈芳的症状归结于劳累所致。

    芈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这几日你就好好歇着，皇后那里就不用去了，哀家替你告假。”

    “可是...芳儿并没有染病，要是不去恐遭人非议，说芳儿太过于娇生惯养。再说，大娇小娇也跟着去祭祀，回来就我一人歇着，对她们太不公平了。”

    芈华闻言，不禁皱眉思忖。

    让嫔妃参与到生产当中，是嬴瑞和冯媛共同做的决定，当时自己也是点头同意的。

    这个项目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这么简单。

    自从有了棉花之后，无论宫内宫外，都在抓紧生产棉织品。

    目的是为了给将来要出征草原的秦军，早点储备一些过冬物资。

    不过芈华认为冯媛对此事抓得太紧，应该适当给大伙放松一下。

    “你先歇着吧，此事哀家明日再跟皇后说说。”

    另一边。

    刚忙活完的大小娇，带着她们的仆从来到皇后面前汇报工作。

    冯媛表情慵懒，半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假寐，身边有好几个宫女伺候着。

    看皇后的生活过得如此惬意自在，做什么事，身边都有一群不逊色于能臣干吏的女官和太监，她甚至都不用动脑筋。

    有权利地位的人就是不一样，可把小娇给羡慕死了。

    她小心翼翼上前行礼：“启禀皇后，云湘阁已完成本月差事，丝绸共计十匹，棉布二十二匹，刺绣三十六件...请皇后过目。”

    冯媛淡淡吩咐一句：“采儿，去检查她们的棉布。”

    “诺！”

    少顷，采儿姑姑检查完毕：“启禀皇后，质量皆过关。”

    大小娇对视一眼，彼此都松了口气。

    记得上次大娇出了差错，冯媛不止扣她俸禄，还罚她返工重做。

    那天大娇熬了一个通宵，还要顶着一对熊猫眼，继续做第二天的工作量。

    小娇心里再有气，也不敢反驳一句。

    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个世道，妾是最没地位的。

    甭说是森严的皇家，寻常百姓的主母都可以随意处死小妾。

    更何况，大小娇从来就没被皇帝宠幸过，在宫里也没靠山。

    冯媛想处置她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小娇挤出一抹笑脸，上前两步搭话：“臣妾今日祭祀心有所感，正好奏与皇后。”

    冯媛瞟了她一眼，示意接着说。

    “臣妾家乡流传这么一个习俗，若是想让将来的孩子对娘家父母孝顺，那么当娘的可以在孕期回娘家养胎一段时日。您想啊，孩子没出生，就被娘家人百般照顾，人都是有灵性的，就算在娘胎里，也能记得这份恩情，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臣妾谬言，皇后勿怪。”

    冯媛听罢若有所思。

    尽管小娇的说法有点迷信成分，但是也听嬴瑞说过，孩子在娘胎时候，爹娘抚摸皮肤或是喊话，都会胎动来回应。

    随后，冯媛直勾勾盯着小娇，似乎在猜测这个女人在打什么主意。

    采儿姑姑却说了：“皇后，奴婢以为楚民盲信鬼神者众多，不可全信。”

    冯媛无所谓道：“她也是一时兴起的好意，不必见怪。再说，本宫许久没回娘家了，甚是想念。”

    （给正在追更的读者说声抱歉，由于最近在准备新书，导致码字有些慢，不过请诸位放心，本书不会太监，作者榨干脑汁也会把故事写完，本章待续）李肆的大秦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