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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建州船场

    鸭绿江口,天色阴沉,寒风呼啸而过。屋内烧着火塘,并不显冷。智顺王尚可喜藩下三等梅勒章京班志富只觉得气闷。

    在他的上手,满洲镶蓝旗二等梅勒章京蓝拜拥着两个衣衫单薄的汉女,正在肆意玩弄。他看都没看地下跪着的两个人,随意地下令,“把这两个尼堪拖下去砍了,首级挂到寨门上。”

    侍立在侧的是身披棉甲的镶蓝旗护军,就是传说中的巴牙喇一人夹起一个,在哭喊中将人拖了出去。片刻之后,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便呈送上来。

    蓝拜扫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巴牙喇甲兵提着人头走了。蓝拜这时才坐直身子,“老班啊,对尼堪一定不能心软。用人头才能让那些狗动起来。”

    班志富低头道:“奴才一定记着副都统大人的教诲。”

    蓝拜伸手将一个汉女抱在大腿上,“老班,你还得盯紧点那些工匠,造船的速度还要加快,让你的人和鲜人再加把劲。早点把下水的那13条船桅杆装好。”

    班志富道:“请副都统再给我三日,三日之后一定完工。”

    “告诉他们,谁最先完工,我便赏个汉女给他。”蓝拜笑声中有一些狰狞,“谁要是完不成,就去和那两个尼堪作伴。”

    “奴才明白。”

    “没什么其他事,老班你去忙吧。”

    班志富缓缓退出蓝拜的屋子,只听得背后蓝拜对再进来的两个巴牙喇甲兵说道,“差事办的利索,赏你们两兄弟一个汉女,别玩死了,我还有用。”

    班志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情很坏。智顺王尚可喜从旗下5个牛录给班志富抽了些人,让他随蓝拜来这鸭绿江口造船,给满八旗大爷当奴才的差事可不好干。

    这不比打仗,军中如果有满洲太君坐镇,那是人人都欢喜的事,战斗力都能翻一倍。多抢些战利品大家分,那是美事。可出来给满洲太君做苦役,就是另一回事了。

    建州上上下下,无一不想进关去抢西边,那么多汉女白银绸缎随便抢。对出徭役的差事唯恐躲之不及,可谁让建州上下,只有尚藩的人懂水战会造船,班志富逃都逃不掉。

    昨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气温还不够低,雪花入土即化,让寨中的地面有些泥泞。班志富回到自己的住处,角落里隶属于汉军镶蓝旗的旗帜让他还有些不习惯。

    尚藩天助兵原先的旗帜是皂色底,白色圆心。盛京那边刚刚传来命令,天聪汗下旨,尚藩随汉军骧蓝旗行走,旗下人编为12个佐领,有2300旗丁。班志富的军旗也随之换成了汉军镶蓝旗的标识,原有的天助兵番号和皂色旗不再使用。

    建州体制,所谓旗丁不是旗下就这2300个男的。旗丁更像是一种税役单位,旗丁编制下,每个牛录有60个兵役缺,30个徭役缺。兵额不是上阵打仗有多少兵的意思,兵额只是一种待遇。额兵不纳税不征粮不服徭役,一个牛录最多只能有60人,内里还分为马甲、步甲、守甲。不完全是兵种分类,只是一种待遇,步甲同样可是骑兵。守甲也不是专职留守,巴牙喇都有留守的。

    徭役则是煮盐、伐木、修路、牧马等等事儿,苦差事。除了甲兵和徭役,剩下的人是闲散余丁,耕地之余也可以打仗,没待遇,只能分点战利品。额兵和余丁的区别不是披甲兵和无甲兵,都可以有甲,所谓披甲人只是指守甲以上的正式官兵。

    班志富比较着随汉军旗行走后与以前会有什么区别。三王一公原本在建州体制内是个特殊存在,他们的兵丁没有像其他降军一样被打乱重编。除了出征时军队要服从统一指挥,其他事务均较为独立。没有随旗之前,藩下人的前程尚可喜一人而决,随旗后就要向上报批了。好处当然也有,随各路太君后更正规了吗。

    患得患失之间,班志富脱下皮氅,刚刚坐定。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奴才上来打千儿,“主子,朝鲜平安道那边传来古尔马浑的信儿,说是运货的船快到了。”

    “这事你自己去处理,我没空管。”

    “嗻。”

    “你在平安道交接了朝鲜来的货,赶快运到我这里来。等风向合适立即运回海城,藩上还等着这批货过年。”

    “奴才明白。”

    “上达,这趟差事办好了,我请示王爷给你脱了贱籍。”

    这奴才叫沈上达,听闻班志富这么说,大喜之下立即跪倒在地。

    尚藩派人来这临近朝鲜的地方驻扎,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地利之便,藩上在建州与朝鲜的官方贸易之外,还能捞笔外快。这走私之事,八旗和各藩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皇太极虽然总是震怒,可他也管不过来。

    既然是外快,也不好太明目张胆,朝鲜的货走陆路关卡太多不大方便,而走海路,也不好进旅顺,驻扎在旅顺的太君是隶属于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的奴才。叶臣是个顶着大炮登城的纯肌肉男,一根筋,不是他们这一派的。

    虽说三顺王续顺公如今随了旗,可其他满蒙亲贵都必须住在盛京城里头,三王一公就不必了。尚藩在海城有连片的23个屯庄,一万多亩地,几同封国。孔藩、耿藩和沈藩情况与尚藩相同。不用时时都在皇太极眼皮底下,这可就太方便了,他们的封地通海,主子可以盛京和封地两头跑,能办成很多满蒙亲贵不好办的事儿。

    跑海船的差事,除了尚藩其他人都干不了。这次从朝鲜运来的货,老板并不光尚藩一家。满蒙八旗多家亲贵,三顺王都牵涉其中。朝鲜那边的货源由古尔马浑组织,他原是个朝鲜人,名叫郑命寿,现在算是英俄尔岱的门下。虽然是个奴才,但古尔马浑是建州驻朝鲜的翻译官。这个二鬼子在朝鲜暗中掌握的权力很大,把各路主子伺候的都比较舒坦。

    班志富打水战很厉害,可对这走私的事实在是头痛。幸好王爷给他派了个沈上达,这是个行家,能把错综复杂的关系处理好。

    英俄尔岱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门下,这位墨尔根代青在松锦决战中打的一塌糊涂,被皇太极当众狂抽一顿鞭子。

    班志富想到这打了个寒战,两白旗与皇太极的宿怨岂是他这个等级的奴才能妄自猜测的。班志富摇了摇头,让人去找工匠头子来,满洲太君催的急,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造船上面。

    另外一边,蓝拜完事了,外头两个巴牙喇还在折腾,女人的叫声有些惨烈。

    “还是年轻好啊。”蓝拜感叹着,好半天没能从汉女身上爬起来。蓝拜暗骂一声,松锦决战那天晚上,他在尖山遇到突围的吴三桂。吴部兵本就能打,突围中的战斗力更是爆表了,蓝拜措手不及下被吴三桂的一个兵用三眼铳锤到了腰,伤筋动骨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蓝拜啐了一口,迟早要把吴三桂这个尼堪的衣服扒光,赤条条砍了,脑袋割下来挑在旗杆上,尸体拿去喂狗,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门外有人敲门,蓝拜赶紧在汉女的帮助下直起身,穿上衣服。

    来的是报信的余丁。

    “今天西边还是无船?”

    “回主子的话,大鹿岛那边的守哨回报,海上没有明船。”

    “那就好,下去领赏吧。”

    “谢主子。”

    蓝拜打发走了余丁,走到了地图边。别看他一副粗豪的样子,可二十年仗打下来,不谨慎他早死了。

    建州不是没有过水师,孔、耿、尚投降时都带了船,因为当时没法编列水师,皇太极就把这批船全拉到了鸭绿江里面准备以后再用。却不想东江镇周文郁选了26个水性精熟的勇士,一把火把这些船全烧了,建州第一次组建水师的想法落了空。蓝拜必须小心行事,对明军的战船他还是不敢小看。

    三顺王带来的船被毁,造成后面无论是征伐皮岛,还是海运锦州,窥伺登莱的行动,都要靠征调的朝鲜船,多有不便之处。这也就是蓝拜这次差事的由头,建州需要自己的船。

    尚可喜教育建州,海战就是船大打船小,炮多打炮少。遇到明军的大船,小船没啥用,所以建州也要造大船。但这造大船吧,放在鸭绿江里面就不成了,必须放在海口。尼堪和朝鲜奴隶在上游伐木,大木头顺着鸭绿江飘下来,他们在河口拦住拖上岸。建州准备这次造船也有几年了,只是船木需要时间来阴干,才拖到现在。

    船匠由两部分组成,一半属于尚可喜藩下人,另外一半是朝鲜人。朝鲜造船原先也有自己的一套,可他们的船实在是太破不堪用,后来纷纷学习了明式造船法。如果不论夷船,东亚海面的本土船也只有明船才能在海上跑长途。日本、朝鲜本国的船都是垃圾。

    蓝拜完全不懂造船,他只能依靠班志富。好在尚藩的人都比较能干,差事很顺利。

    三天后,建州船厂的门楼。两个正蓝旗的甲兵手拢在袖子里,一边跺脚一边聊天。

    “乌勒登,咱们这趟破差事总算要结束了,家里头来信儿,说是主子已经定下来由阿巴泰主子做主帅,带兵进关抢西边,咱们要是动作快还来得及赶上。”

    “消息挺灵通啊,巴灵阿。”

    “那是,所以那些尼堪都叫我巴爷。”

    “我说怎么这几天蓝拜主子死命一样催那些尼堪,原来是因为这个。”

    “对付这些尼堪,不砍几个脑袋他们就不知道活儿应该怎么干。”

    “我说,巴爷。回去你得帮帮我,我一定要选上这次进关的队伍,不能再留守了。”

    “成,知道你家里难。你弟弟牧马的活干完了没有?”

    乌勒登摇头叹气,“还早哪。咱们旗人的负役太重了,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额娘一个人。如果不能进关抢一把尼堪,明年青黄不接家里就要挨饿了。”

    巴灵阿嘿嘿直笑,“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进关给你家里也抢几个包衣阿哈,说不定还能抢个汉女,晚上也能有个暖床的。”

    “汉女可不敢想,我可养不起。只要我和我弟出来服役时,家里的地能有人种就成。”

    “有啥不敢想的,养不起随她饿死就完了,下次进关再抢呗。”

    乌勒登有些羡慕地看着同伴,“我可不比你家,牛录主子是你叔叔。”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年米价暴涨的时候,我家还不是饿死过几条狗。放心,这次进关,我定会给你搞几个汉女。”

    巴灵阿这边正说着汉女的好处,乌勒登突然捅了捅他的胳膊,“海上,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巴灵阿话头被打断,有些没尽兴。

    能见度不好,他们俩也没有千里镜,半天都没看清。等到远处的船影完全从海面现身时,巴灵阿大叫一声,“明国的战船,快,老乌,赶紧去报告主子。”

    巴灵阿急速敲响警钟,乌勒登连滚带爬地从寨门上跑下来,冲向蓝拜的住处。

    “明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蓝拜听闻后立即让奴才帮他披甲,他习惯披重铠,一层锁子甲外罩镶铁棉甲,穿戴起来比较麻烦。

    匆匆赶来的班志富道:“如果大鹿岛那边的瞭望哨一直没有传来消息,那他们只可能是从远海而来。”

    蓝拜眨眨眼,“那听了你的,分出人手沿着海岸瞭望还有什么用?”

    班志富抗辩道:“明军的船大多都不能在远海航行。如果能用几个瞭望哨逼得他们不敢走近海,也是算好处。”

    蓝拜翻着白眼,“还想着什么好处,人家都打到咱鼻子底下了。”

    班志富:“要不要向九连城请调援兵?”

    蓝拜抄起一把重剑,嗤之以鼻,“现在去调兵哪里还来得及,让你的人把家伙准备好,明国的人要是不登陆我也管不着,登陆我把他们都杀光。”

    班志富:“蓝拜主子,那造好的船怎么办?”

    “船是你造的,当然你负责。”

    “我……”

    蓝拜一句话就把锅扣了过来,班志富还甩不掉,他跺跺脚,赶紧走了。那13艘船只是刚刚装好桅杆,其他装备都还没装上,吃水比较浅。班志富得赶在明国战船抵达之前,找人把船尽量向鸭绿江里头拉。人生一场康波的1640四海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