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医者难自医
慕风衍是被浓郁的香味熏醒的，那是股极浓的脂粉香，他难受地打了几个喷嚏。 这一打喷嚏，胸口瞬间便传来一股股剧痛。 他怔愣地望着华丽的床榻，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又醒了过来？ 盖在身上的绣被熏得喷香，慕风衍脑中混乱一片，他目光略略一扫，眉头不由紧皱。 这不是他熟悉的房间，而是间花团锦簇，珠帘锦帷的女子闺房。 房中花香与脂粉香混杂，浓郁难闻。 屋主品味一言难尽，慕风衍一刻都不想多待，也急于想查看这是哪儿，于是强撑着想要起身。 可他手刚一动，便听见叮当叮当的声响，移目看去，才发现双手腕上锁着链子。 银色的铁链打造得极为精致，腕部还裹着柔软的锦布，体贴地保护住他的手腕，以免被磨伤。 慕风衍：“……” 所以，他是被人锁在了床上？ 正当他惊疑时，开门声传来，慕风衍转眸望去。 只见一个身量高挑挺拔的女人走了进来，一袭艳粉衣裳，行走间环佩叮当，视线再往上移—— 慕风衍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暴击。 那真是惨不忍睹的一张脸…… 此人脸上化着极为夸张浓艳的妆容，白漆般的脸，粉色的腮红，猩红的唇色，犹如纸扎店里涂红抹艳的纸人，既艳俗又诡异。 发髻上簪满了各种金钗步摇，仿佛恨不得将所有头饰都往上挂。 慕风衍对人界凡间不了解，却不知人类女子的审美竟是如此恐怖！ 如果他知晓现代词汇的话，定会用一句辣眼睛来形容这女子给他的冲击。 对方见他睁着眼，浓妆艳抹的脸上闪过惊喜，快步来到了床前。 “阿尧……阿尧你醒了？身子可还难受吗？” 那人一走近，慕风衍便闻到了其身上浓郁到刺鼻的胭脂香气。 慕风衍本就受伤虚弱，被这浓郁香气一熏，更觉难受。 对方见他皱眉，立时又紧张无措起来，语带恳求地道： “阿尧……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你想打我骂我都好，只要别不理我……” 那嗓音是种偏低沉的沙哑和磁性。 此刻听清了对方的声音，慕风衍嘴角微抽，所受的冲击，比前一刻看清此人面容时更甚数倍。 修行千年见过无数风浪，甚至在之前被亲信暗算险些丧命，也依旧保持理智冷静的妖界之主慕风衍，此刻被惊得嘴话也脱口而出。 “……你是男人？” 慕风衍惊问后，见到他面上闪过一抹局促和受伤，本就刷得苍白的脸更显惨白了。 “阿尧……我今日这扮相，你不喜欢吗……” 人类的审美恕他难以苟同。 见他皱眉不语，这装扮怪异的男人神色更为落寞。 “你若觉得不好看，我这就去换另一套。” 言罢他匆匆起身，快速出了房间。 回来时身上果真换了套装扮，但还是女装打扮，绯色衣裙衬得抹了脂粉的脸更僵白。 慕风衍心道，此人难道喜欢扮成女子？ “阿尧，我这样穿可以吗？”见慕风衍盯着他没出声，他有些紧张，“我记得你最喜欢我穿这身了。” 慕风衍问：“你是谁？我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方闻言震惊道：“你……你失忆了？” 慕风衍如今元神受损严重，当务之急是先养伤。 看样子原主与这奇怪的男人相熟，他目前没有原主记忆，只能假装失忆了。 慕风衍点头。 他又惊又疑，过来查看慕风衍的脉搏。 “从脉象看并无异常，怎么忽然间就失忆了呢？”他面上神色变幻几瞬，惊疑地喃喃。 “我们认识？我又是谁？这儿是哪儿？” 见慕风衍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他已信了几分，神色随即恢复镇定。 “你别急，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阿尧，你姓李名隐尧，而我姓萧，叫萧祈。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先安心养好伤再说。” 萧祈握着他的手，眸光脉脉含情：“你我在一起多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你大可放心依赖我。” 不想原主与此人，还是一对儿？ 慕风衍瞧了眼他浓妆艳抹的脸，一袭样式男不男、女不女的艳红色衣裳，保持沉默。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萧祈保证般认真郑重地道。 慕风衍晃了晃手上精细的链子：“为何我的手脚要用链子锁着？” 他捕捉到萧祈脸上闪过一丝局促的僵硬：“……你之前练功走火入魔，失了神智，我怕你伤到自己，所以才用链子锁着。你且忍耐几日，若你情况稳定，不再发作后，我就将这铁链撤掉。” 慕风衍看出他在撒谎，但也没拆穿。 而今受制于人，又不明情况，多说无益。 萧祈转移了话题：“阿尧，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慕风衍摇头，他元神虚弱，没什么精力：“不了，我想睡会儿。” 萧祈忙道：“那你快睡吧，有何事尽管叫我就好。” “这房中熏香太浓，把它换了吧。”慕风衍看一眼案上的香炉，忍无可忍地说。 这些香味一股脑往鼻子里冲，熏得他头昏脑涨情绪烦躁。 要是在妖界，谁敢熏这么浓烈的香往他跟前凑，就跟找死没什区别。 而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忍耐。 谁叫他虎落平阳，龙搁浅滩呢？ 萧祈怔了一怔：“你平时不是喜欢这些熏香吗？” 慕风衍烦躁道：“闻着难受，以后别熏了。” 萧祈连声应下：“好好……都依你都依你，我这就将它撤掉，你快睡吧。” 慕风衍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 萧祈细心地帮他掖好被子，随后起身撤掉香炉。 慕风衍感觉到他又回到床边坐着没走，但他元魂虚弱，也没能保持清醒多久，就陷入了昏睡中。 睡梦里，他又回到了前不久那场激烈的大战之中。 空气中翻滚着浓郁的血腥味，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天地色变，狂风席卷乌云翻涌，阵阵雷鸣闪电隐现，犹如末日天地将崩之危象。 慕风衍的眸子显露出兽类般阴冷的竖瞳，急烈山风吹得他衣袂长发狂舞飞扬，半妖化的面孔既邪肆又妖异。 他立在山巅，看着围剿他的人无助奔逃，一个个灰飞烟灭，快意大笑不止。 “一群卑鄙无耻之徒，今日要尔等皆随吾陪葬！” …… 窗外天色已暝。 慕风衍睡醒过来，回想起梦境中的景象，眸中幽冷杀气恍若实质。 他闭了闭眼，平复心底阴郁的负面情绪。 屋里那浓郁的香味早已消散，盖着的秀被也换了新的，慕风衍觉得心神清爽了许多。 虽然房中珠帘锦帷，红紫锦簇的浮艳色调依旧，但至少嗅觉上舒畅了。 屋内一灯如豆，蒙昧昏暗。 萧祈坐在梳妆台畔，就着那微弱的烛光似在缝补东西。 他神色专注，动作虽然笨拙却很认真，慕风衍甚至从那身艳俗打扮中，看出了几分婉约贤惠来。 只是一想到他是个男人，便觉说不出的别扭。 萧祈似有所感，抬头望来，见到他已睡醒，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过来。 “阿尧，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一挥衣袖，几道气劲自指尖弹射而出，点亮了屋中其他几座烛台。 屋里光芒大亮，一扫方才的昏暗。 萧祈走到床前，半蹲下身，伸手过来给慕风衍把脉。 这会儿他身上已没有了那股浓郁的香气，周身清清爽爽。 他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虽然还是给慕风衍的视觉造成冲击，但至少嗅觉上没那么难受了。 萧祈的手生得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有种清丽的美感。 但指甲上染着红艳艳的蔻丹，茭白的指尖有许多细小的血口。 看起来像是被绣花针给扎的。 慕风衍不由往梳妆台那看去，椅子上放着他刚才在做的女红，好像是件衣裳。 “伤势稳定下来了，休养一两个月应该就没事。只可惜我所练的内功，与阿尧你的相冲，不能替你运功疗伤，不然能好得更快……”萧祈叹息道，眼中涌动着愧疚。 慕风衍倒不在意：“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反正他就算内伤痊愈了，受损的元魂也没那么容易养好，身体照样会虚弱，对他而言皆无区别。 萧祈道：“阿尧心态放宽就好，我会用最好的药材给你医治，让你尽快好起来的。” “多谢。” 萧祈温柔的神情一怔，竟有些手足无措：“不、不用向我道谢的……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原主以前难道很少跟他道谢吗？怎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慕风衍对凡人了解不多，过去的岁月皆在修炼中度过。唯一有接触过的凡人，似乎只是多年前，他来凡间搜寻虚妄鼎碎片时，在山谷里救的一个男孩。 那男孩无辜被他妖力波及，重伤将死。未免沾染因果，慕风衍便出手将其救下。 “你这伤……其实是我造成的……”萧祈喃喃，神色愧疚恍惚，“但你现在只是忘了而已，若是没忘记的话，只怕……只怕会恨得想杀了我……” 慕风衍眉梢微挑：“是我练功走火入魔发狂攻击你，你才打伤了我？” 萧祈点点头，但又忙摇头，神色愧疚又黯然。 “是另一件事，你因别人与我吵了起来。那个人对不怀好意，可你不信我非要跟她走……我当时只想拦住你，可没想到却……对不起，阿尧，等你以后想起来，要怎么惩罚我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慕风衍看着他祈求不安的眼神，只道：“那就等我以后想起来再说。” 他不是李隐尧，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自不会多做评判。 况且真正的李隐尧并未消失，只是人类的灵魂相对脆弱，被他趁其受伤虚弱时进入了这具身体，他的灵魂便陷入了沉睡中。 待他离开了这具身体，李隐尧自会醒过来。 萧祈心下自嘲，若他以后想起来，只怕连现在这般交流都难，还不如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就这么重新开始，或许会更好…… 萧祈压下心下乱七八糟的念头：“阿尧你睡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吧？我做好了饭食，就温在厨房中，这就去端来给你。” 萧祈言罢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托盘。 盘中除却菜肴，还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他将饭菜摆放在小几上，挪到床榻边，用着商量的口吻对慕风衍道： “我知你喜荤腥辛辣的口味，但现在受着伤，宜吃清淡些的。你先将就用着，待你伤势痊愈了，我再给你做你爱吃的，可好？” 小几上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以前慕风衍修炼时，皆以灵气仙露为食，不似其他妖怪那般，喜好饮血食人来修炼。 即使后来成为妖界之王，所食之物亦只有美酒佳酿，丹药素果。 人类所吃的食物，慕风衍现在还是第一次接触。 而且如今宿在这具凡人身体中，闻到食物的香气，腹中便觉有了饥饿感。 慕风衍执筷夹了块清蒸鱼送入口中，味道清淡鲜甜，肉质细嫩，他不禁点了点头。碧海的夜曲的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