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父子
偏殿。 楚皇已盥洗完毕，换了一身常服。 “万岁爷，要不要老奴去把太子殿下请过来，并安排传膳？”余怀恩道。 “杨昊出宫了？”楚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回万岁爷，杨世子去太医院取了药，便匆匆忙忙离开了。”余怀恩道。 “匆匆忙忙？”楚皇皱了皱眉头。 “万岁爷，老奴估计，杨世子是因为今天没听李神医的交待，被李神医给训斥了。李神医的脾气，万岁爷您是知道的。”余怀恩道。 “这个小家伙，也只有李爱卿治得住了。”楚皇舒展眉头，笑道。 “万岁爷，要不要……”余怀恩又问道。 “不急。”楚皇抬了抬手，说道：“老余，让人去把李爱卿请过来。朕先问几句话。” 余怀恩略略愣了一下后，躬身应了一声是，出殿安排完毕，又返回殿中。 片刻之后，李正声来到门口，同样不待通传，直接就走入殿中。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用锦缎裹着的包裹。 “陛下，您找老臣有事？“进入殿中，李正声拱手道。 因为抱着一个包裹，李正声这拱手，看起来很是有些怪异。至于他这开门见山的一问，楚皇和余怀恩早就习惯了。满朝文武，包括皇宫大内之中，这么跟楚皇说话的，也只有李正声一人了。 “李爱卿，你这是又找到医书了？”李正声抱着包裹来面圣，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抱着的，都是医书，而且一定是最近找到的医书。 “陛下，这医书，老臣得多保留一段时间。”李正声将手中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一些。 见李正声如此，余怀恩在一旁扯了扯嘴角，忍住笑。 李正声就是这样。对他来说，最大的宝贝，便是医书。 太医院每次收集到新的医书时，李正声这个院正一定会率先过目研读。研读之后，按照其价值分门别类造册，收录于太医院中，供所有御医习阅。 这些医书一旦造册归档，李正声便得和其他所有御医一样，照规矩借阅，不可独占太久。而且，这个规矩，就是李正声自己定的。 身为太医院院正，于医书一途，李正声唯一的特权便是，送到太医院的医书，若是经其过目之后，李正声觉得无收录入库的必要，皆可自行保留。李正声办公之所的那些医书，便是由此而来。 李正声此刻说要将包裹里的医书多保留一段时间，那就是想在造册之前独占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这本医书在李正声的心目中很是有些分量。 “哦？很久没有听说李爱卿如此看重一本医书了。朕看看？”楚皇笑道。 “陛下，研习医术，是太医院的事。您只能看看，不能留置。”楚皇要看，李正声倒也不推辞，将包裹打开，取出医术，双手奉于楚皇，还不忘叮嘱一句。 楚皇伸过手，接过医书，看到封面上的三个字，笑道：“药王典？这口气倒是不小。我大楚之内，除了李爱卿，谁还敢称药王？” “陛下，此乃古籍，其中所载医理药理，绝非老臣所能及。陛下还是别看了，还给老臣吧！”李正声听楚皇的口气有些随意，顿时有些不乐意，就差没说楚皇啥也不懂了。 “朕只翻阅一下。”楚皇不以为忤，一边笑道，一边翻看第一页。 “孙思邈？为何朕从未听说过此人？李爱卿，药史之中可有记载？”楚皇道。 “陛下，药史之中并无记载。否则，老夫一定会有印象。”李正声道。 “这医书，从何而来？”楚皇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陛下，这本医书，乃是杨世子方才赠予老夫。”铁口神医，不打诳语。 “杨昊所赠？”楚皇微微一愣，不再翻阅，将医书递回给李正声。 李正声立即将其包好，紧紧抱在怀中。 余怀恩听到李正声的话，想一想杨昊先前送给自己的那块羊皮，心中已明白了十分。 “杨昊怎么样？”待李正声收好医书，楚皇问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李正声微微愣了一下，答了一句，反问道：“陛下叫老臣来，就是问这件事？” “李爱卿，朕要问的，确实是关于杨昊的病情，但却是另外一件事。“楚皇道。 李正声被楚皇绕得有些糊涂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楚皇，静待下文。 “李爱卿，杨昊是真病了？“楚皇问道。 李正声再度微微愣了一下，脸现不豫之色，说道：“陛下，您这是信不过老臣？您是信不过老臣的医术，还是信不过老臣的人品？“ 楚皇笑道：“李爱卿误会朕的意思了。朕岂会信不过爱卿？” “陛下，那您这问话是什么意思？”李正声愈发糊涂了。 “李爱卿，朕听老余和陈三说过，有些修为高深的武者，若想装病，不是难事。李爱卿觉得，杨昊有没有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楚皇道。 李正声又愣了一愣，说道：“陛下，杨世子才多大年纪，若是装病，怎么可能瞒得过老臣？” “李爱卿，万一杨昊真是用这种方法在装病，爱卿觉得，杨昊的修为如何？”楚皇道。 李正声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余怀恩，说道：“若是杨世子真是陛下说的这种情况，以老臣之见，大总管的修为亦无法与杨世子相比。” 楚皇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李爱卿，你去忙吧。” 待李正声告退，楚皇对余怀恩道：“老余，看来陈三说的没错。那日陈三与杨昊试招，这小家伙确实留手了。” 余怀恩低声道：“陛下，杨世子既然有那位高人指点，老奴以为，其修为不可以常理论，亦是正常。” 楚皇又点了点头，说道：“传膳吧。请太子过来。” 待太子到来，御膳备齐，余怀恩服侍楚皇与太子父子一起用膳。 太子是个极为守礼之人。食不言，乃是太子自小就懂得且谨守的礼仪。故而，这一餐饭，虽说是父子二人同食，却也吃得颇为枯燥。 用膳完毕，余怀恩取过茶水，楚皇漱了漱口，示意余怀恩至殿门外把守，然后对太子道：“太子，朕有句话，要嘱托于你。” 太子正襟危坐于椅上，听闻楚皇有教导，忙从椅子上起身，拜伏在地，说道：“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楚皇看着太子，看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说道：“太子，日后你若为君，切记，善待杨昊！” 太子本以为楚皇会就今日金銮殿上发生的种种教导于己，听楚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微微一愣之后，忙道：“父皇春秋鼎盛……” 楚皇叹了一口气，说道：“樗儿，父皇老了，这大位，早晚得由你来继承。” 忽然听到楚皇对自己如此相称，太子的眼眶立即红了。 “父皇，儿臣……”太子哽咽道。 “樗儿，父皇的话，你须铭记于心。”楚皇道。 “父皇，儿臣谨遵教诲！儿臣一定会如父皇一般，善待杨家！”太子定了定心神，答道。 “樗儿，杨老爱卿与宁远侯，素来忠君体国。他们二人，你无需担心。”楚皇道。 “父皇，儿臣……”太子闻言，微微一愣，有些糊涂了。 “父皇要你做的，是善待杨昊。”楚皇道。 “父皇，儿臣遵旨！儿臣定当善待杨昊！”太子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却依然恭谨答道。 楚皇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樗儿，杨昊此子，你无须刻意交好。你须谨记，善待我大楚社稷，善待我大楚子民，便是善待杨昊，也才是善待杨昊。” 太子再度愣了一愣，好似有些明白了。 “父皇，儿臣谨记！”太子对楚皇恭谨一拜。 “樗儿，你跪安吧。”楚皇又看了太子片刻，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让太子退去。 待太子退去，楚皇回到御书房，拿起案上的一堆卷宗，翻了翻之后，脸色阴沉下来。 这二十余份卷宗，每一份记载的，都是命案，且都与熊砭等人有关。 “老余，你可知，朕今日为何不将这些卷宗也传于众臣一阅？”楚皇道。 “万岁爷，老奴不敢揣测圣意！”余怀恩躬身答道。 “朕是想看看，这些人，还有没有救。”楚皇道。 余怀恩闻言，将身体躬得更低了。 这些人，究竟是谁，又有多少人，余怀恩不敢深想。 “老余，你说，太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该有多好。他这性格，定是个极为称职的长兄吧。”楚皇叹了一口气，说道。 余怀恩闻言，将身体又躬得低了一些，不敢答话。 “朕想出宫去走一走。“楚皇忽然道。 “万岁爷，今日朝会耗时甚久，您要不要改日……“余怀恩闻言，抬起头来，说道。 “就今日傍晚吧。朕先歇息片刻。”楚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余怀恩连忙上前，正欲搀扶楚皇，楚皇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去安排吧。” 说罢，楚皇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又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谁言帝王无烦恼啊！“ 余怀恩跟在身后，看着楚皇的背影，眼睛不由得有些发涩。 楚皇的背影，有些佝偻。 此刻的楚皇，似乎不再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大楚之主，而更似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