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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机关盒

    梅若鸿拿起乌木方块,空中喃喃自语道:

    “这好像是个盒子!”

    韩大胆儿没想到,梅若鸿竟然认得这乌木方块,赶紧开口询问道:

    “你见过这东西?”

    梅若鸿摇摇头道:

    “不!我只是见过和这个相似的东西!”

    梅若鸿在外国留洋的时候,在一个教授家里,见过一个法国的机械大钟还有一个机关魔盒。据说都是路易十四时代,巴黎著名钟表匠人“奥利维耶”制作的,也有说是“奥利维耶”使用并改进了,当时的机械学家“莱布尼茨”的设计,制作而成的。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而已,那机械大钟可能的确是两人的合作设计,但机关魔盒真正的制作者就不清楚了。

    梅若鸿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轻轻扭动乌木方块的一角,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方块的一角果然被扭转方向,和方块的边线交错,显然是内部有锁簧滑道。

    韩大胆儿原本以为,这是个从乌木上切下来,一体成型的东西,却不成想,其中竟暗藏精巧的机关!

    韩大胆儿接过乌木方块,坐起身来。动作太大,牵动心肺内脏,顿时咳嗦不止,不过现在已经不再咳血,只是每一下咳嗦,都震得心肺疼痛。

    梅若鸿扶起他,在他背后垫上个枕头,倚靠在床头。韩大胆儿拿着乌木方块,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轻轻扭动方块其他七个角。

    不出所料,这方块的七个角果然都能扭动。但有的角扭动时,会发出咔嚓一声,有的角则全无声息。当扭动方块最后一角时,方块接连发出几声咔嚓声响,所有扭过的尖角都自动复位,恢复原状。

    显然这方块的八个尖角,需要按照特定顺序扭动,每次扭错最后就会自动还原。

    韩大胆儿叹了口气道:

    “这就等于是八个数字不重复,打乱顺序任意组合,估计有几万种可能。顺序就等于密码,不知道顺序那可又得试了!”

    梅若鸿道:

    “大概有四万种以上的排列方法!只要不停尝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打开。”

    说着梅若鸿伸出手,示意把这方盒交给她,让她去尝试解开,可韩大胆儿却摇摇头。他可不是不信任梅若鸿,他自然知道,凭梅若细密的心思,最后一定能解开方盒,但不知是三阳教还是什么来路的人,对这东西觊觎已久,连他自己为这盒子都受了重伤,如果交给梅若鸿,随时有可能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梅若鸿当然知道韩大胆儿的想法,她伸手从韩大胆儿手上拿过乌木方盒,说道:

    “我只是来医院看病人,现在又没别人在,不会有人知道这东西在我这!”

    说着她把方块揣进大衣内袋,然后拿起桌上一个和方块大小差不多的苹果,又从床头病历册上撕下几张空白表格,把苹果方方正正地包上。然后取出条手帕,裹住包苹果的纸包。从外观看上去,就和里面包着个方形东西差不多。

    梅若鸿把这手帕包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看他用纸包苹果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这是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乌木方盒依然韩大胆儿手里。

    虽然如此,韩大胆儿依然觉得这样做十分危险,于是嘱咐道:

    “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注意安全!万一有人抢夺,给他就是……”

    梅若鸿嘴角微带一丝笑意道:

    “我不会向你那么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忽然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想问,那天和我坐在汽车上的是谁?”

    韩大胆儿刚才心思全在那方块上,这时被梅若鸿提醒,才想起这个话题。一时之间也不是如何回答,却见梅若鸿面朝门口,背对自己,也不转身,只是微微向后侧头,说了句:

    “你猜呢?”然后就走出病房大门。

    看着梅若鸿走出门口,走廊里鞋跟踏地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无声。韩大胆儿此刻,也弄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平素为人洒脱,不明白怎么一沾梅若鸿,心里却总是扭怩造作。

    他实在太讨厌这种感觉了,不愿再去多想,双手朝着自己脸颊用力一拍,让自己打起精神,毕竟案子还有一堆线索需要梳理。

    那突然出现的小贼,功力深厚的面具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三阳教的余孽,这都没有头绪。还有殷枭保管箱里的股份文件、兴和贸易、乔治布朗,这些都如缠丝乱麻,理都理不清,哪有闲工夫再去纠缠男女之情呢!

    韩大胆儿内心对梅若鸿虽生出些情义,但终归还是歉疚的成分占了大头儿,加上梅若鸿那冰霜般飒立性格,咄咄逼人的强势,实在与韩大胆儿心中传统女性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别看韩大胆儿不信鬼神宗教,也不计较规矩老例儿,但是娶媳妇讨老婆这种事,他内心还是跳不出,传统女性贤良淑德那一套。

    韩大胆儿深吸了口气,感觉胸口气滞大减,但五内虚弱,不由得又是一阵咳嗦。

    小犹太和老白推门进来,见韩大胆儿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不见了梅若鸿,就上来询问两人谈得怎么样。

    这时一个戴口罩的长发护士,推着个输液送药专用的小推车走进来,看样子是来给韩大胆儿换点滴输液瓶的。护士站在输液架旁边,抬头去换输液瓶,韩大胆儿却一把抓住了护士的手腕。

    小犹太见状连忙道:

    “哎哎!这可没有啊!对着小梅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大色胆呢?”

    韩大胆儿却手上用力,他虽然受了内伤用不得真力,但光凭他的手劲儿也够常人一呛!护士手里“砰登”掉下一物,正是梅若鸿刚才用手绢包起来,伪装成乌木方块的苹果。那护士手腕吃痛,同时发出“啊”一声惨呼,可这声音很粗明显是个男人。

    老白和小犹太没想到,这护士竟然是男人假扮的,当时都吃了一惊。韩大胆儿用力过猛,不住咳嗦,松开了抓着假护士的手。

    那假护士刚一脱困,拔足便往病房门口逃去。小犹太伸手去抓,可他脖子手上行动不便,只抓住了那护士头发,不料一抓之下,竟然将那假护士头发和护士帽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秃头。

    那假护士飞窜到门口,谁知老白健硕的身体早已挡在门口。那假护士一头撞在老白身上,被弹得向后急退,退向病房的窗户。

    这病房只有三张病床,靠东墙就是一扇窗户。韩大胆儿看他动作就知道,他想从窗口逃跑,来不及细看,随手在桌上抓起一物,掷向那假护士。只听啪的一声,碎玻璃崩飞,溅得满地都是,假护士头破血流应声倒地。

    原来韩大胆儿掷出去的,正是老白刚才哪来的洋酒。

    韩大胆儿看那假护士倒地不起,又见满地碎酒瓶子,一屋子洋酒香,叹了口气道:

    “可惜了一瓶好酒!”

    小犹太老白不用韩大胆儿啰嗦,已经把白床单扯成布条,先给他缠住脑袋上,被酒瓶子开的伤口,再把其他布条拧成绳子,给这假护士来了个五花大绑,驷马倒攒蹄,捆得跟个粽子赛的。

    医院里的护士大夫进来巡房,看见满地碎玻璃,冲天的酒气,都大为恼火。正要询问这屋里的病人,却见一中一外两个病人,和一个来探病的褐发洋人,围着一个头破血流的秃头男人,正在审问。最奇怪的还是,这秃头男人穿着一身护士服。这场面,外人看来,甭提多诡异了。

    十二个大嘴巴子,外带三个蹬罐儿,两个腮梨。秃子一脑袋血还没擦干呢,就顺嘴流血,直往外吐牙。这蹬罐就是拿脚踹,腮梨就是用拳头怼。

    老白小犹太全是高大的洋人,加上韩大胆儿又异常魁梧健硕,您想想,这三人一块出手,还能有好,秃子嘴里一半儿牙,都被打掉了,说话乌里乌涂,满嘴冒血沫子。这时候问什么说什么,不说实话,怕是那半口牙也都保不住了。

    原来这秃子,叫二赖子,是南市的小偷。经常和卖迷糊药的大眼贼、装女鬼的小脑袋、芦庄子的豁了嘴,一块瞎混。南市的齉鼻儿花四儿他也认识。

    这小子今早接了个活儿,有个带面具的老头儿,给他两块洋钱,让他来医院透点东西,事成之后在给他五块。

    二赖子平时溜门撬锁,偷鸡摸狗,这偷东西的活儿是家常便饭,所以一口就应了下来。那戴面具的老头儿告诉二赖子,要偷的人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可没告诉他,要偷的是巡警韩大胆儿,要知道是韩大胆儿,给多少钱他也不来。

    假面具老头儿让他偷的,是韩大胆儿身边一个四四方方,方块形状的木头。这小子以为手到擒来,带着假发,装成个护士,一进来就瞄上韩大胆儿床头那个手绢包了,以至于都没看清床上坐着的是谁,结果一出手就让韩大胆儿逮个正着。

    打二赖子一进来,韩大胆儿就瞧出不对了,他那瓶点滴还有一多半呢,哪有这时候换液的,再说恐怕没人见过一个护士,穿一双圆口黑布鞋的吧!那还能不露馅?

    问完了二赖子,见也问不出什么了,韩大胆儿在医院住了一夜,也没和老家儿交代,怕老人担心,就一边咳嗦,一边起身换衣服,小犹太、老白不明其意便问他要干嘛。

    韩大胆儿道:

    “医院更不安全,而且这西医治内伤太慢,老家儿要知道我在医院,就更担心了!我回家找苏郎中看看,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全好了!”

    老白、小犹太毕竟是洋人,总觉得西医比那近乎于巫医的玄妙中医更靠谱,所以极力劝说,但韩大胆儿这人是个宁种,这俩人实在劝不住他,只能拎着绑成粽子的假护士,扶着韩大胆儿下楼,叫了两辆胶皮,回了东兴街韩大胆儿家。胶皮就是人力车,北京叫洋车,上海叫黄包车,因为这人力车车轱辘是胶皮的,所以天津就管人力车叫胶皮。

    几人路上去了一趟警察厅,韩大胆儿见了梅本事,说了昨天的遇到事情,但他可没说开银行保管箱,和取出东西的事情,只说遇到三阳教的人寻仇,受了伤,还没报到,就要请几天假回家养伤。

    梅本事就盼着韩大胆儿来之后,能帮助自己多破大案,自己升官可全靠他了。现在他被三阳教寻仇受了伤,这不等于有人要断他仕途么,那还能行?他让韩大胆儿回家安心养病,说稍后就派一队人,专门在他家门口日夜巡逻,以防再有贼人前来生事。

    韩大胆儿觉得,二赖子那也问不出什么了,就把这小子交给了梅本事,这小子算了到了后娘手里了,一顿胖揍不在话下,皮鞭子热烙铁,哪个不得来上两三遍,后续怎么审,怎么拘留判罪,咱们就不表了。

    单说韩大胆儿到家之后,和爹妈说是昨晚喝多了,再小犹太家住的。但韩大胆而他爹做买卖多年,那是多精明的人,还能让这两句话唬住。一看儿子脸色不对,就赶紧让人去请苏郎中来瞧病。

    甭说这苏郎中不愧是神医,来了之后,只看了看韩大胆儿面色,就知道他受了内伤。稍微号脉,查看伤情之后,又在他身上施针、推拿。

    不多时,韩大胆儿吐出一口黑血,之后浑身脱力,面色显得异常苍白。苏郎中说,这口黑血不吐出来,以后就会成为老伤旧患,所以必须把淤积的黑血吐净了才行。

    苏郎中给他喂了一颗红色丹药。又过了一会儿,韩大胆儿脸上才逐渐有了血色,他微微睁开双眼,呼吸也平缓畅顺了许多,咳喘明显减轻不少。苏郎中又开了三副药,嘱咐一定要静养半月,这才收钱离开。

    韩大胆儿这时虽然还是身上无力,但是较之前已经大为好转,只是有需要将养一些日子就能复原。他爹妈劝他,别再当警察了,回家踏踏实实学做买卖,可他嘴上虽然答应的挺好,但心里却压根没想过辞职不干。

    别说,梅本事还真行,嗲二天一早,就专门派了一队人,成天在韩大胆儿家门外巡逻。结果弄得韩大胆儿爹娘,都以为街面儿出什么事儿了,连着几天,门儿都没敢出。

    韩大胆儿在家里养伤才想起,原本约了白崇伟打听乔治布朗的事情,结果一受伤也给耽搁了。那天本来约好去西餐厅碰面,但到了晚上,白崇伟在大华饭店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让跟班儿去打听消息。第二天才得知韩大胆儿受了伤。本想上门探望,但家里生意有点事情需要他去趟上海,所以只能让人带着礼物,替他上门探望。

    韩大胆儿本想向白崇伟打听,乔治布朗和兴和贸易的事情,但他去了上海也只能暂时作罢。好在他在家养伤期间,翻看了那份股份合同,也了解一些兴和贸易的经营范围和内容,但也仅是些皮毛而已,一切都得等白崇伟回天津,才能向他打听了。

    且说十天之后,韩大胆儿内伤已然好了不少。不过之前两次受伤,一次和膀大力在地穴拼斗,另一次是在东营门外,和麻脸老道马天元等贼人力战。两次都受了伤,所以这次伤上加伤,好的很慢。

    这天晚上,韩大胆儿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忽然听见房顶上屋瓦响动,心知是来了贼人。他一骨碌坐起身来,赶紧先把屋里灯关了。一般人要是听见有贼,必然是点灯,要惊走贼人。但凡是听见贼人动静关灯的,不是事先有准备,就是胆大有功夫,这时要准备出手擒贼。

    韩大胆担心这贼人,就是那戴面具的老头儿,前来索取乌木方盒,于是赶忙取出红白双樱短刀,有这一对趁手的家伙,自己也能多几分胜算。

    他蹲在窗根,透过玻璃窗,往院中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