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妖刀村正

    不得不说，千岛水族馆的门票价格，有一部分确实算是值当的。

    先不提只要按一个键，就会自动讲解鱼类知识的科普播音器，光是这些制作精美、栩栩如生，摸上去还能感觉到鱼鳞的硅胶模型，就可以让人感到水族馆的服务之用心。

    附近被水族箱包围的空地，有供游人休憩的开放式咖啡厅，卖冷饮、冰淇淋和小吃甜点。陈子昂将抱回来的模型放在桌上，让妹妹可以一个个慢慢地摸过去，在脑海里绘出对应的模样来。

    虽然看不到它们那绚丽奇幻的色彩，但对足不出户的陈小竹而言，大概也是某种令人满足的体验。

    “前辈，就让妹妹酱在这里慢慢‘看’吧。”月宫铃奈取了一杯冰淇淋，边吃边道，“我们去那边转转呗。”

    “小竹小姐就交给老朽来看顾吧。”卫门五郎立刻提议，为自家小姐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看妹妹安静的模样，陈子昂也放下心来，跟着月宫铃奈往水族馆的深处走去。

    说实话，多久没有这样好好放松了？

    以往为了照顾妹妹，休息日几乎足不出户，就算难得出去了，也是片刻不离妹妹身边，既是担心她看不到路，撞伤碰伤，也是不想她因为没有哥哥陪着而害怕。

    有管家帮忙看着，还真是方便啊……

    陈子昂正放飞思绪，右手突然就被人拉住，向前轻轻扯了一下。

    “前辈，快看！撒卡呐！”月宫铃奈活泼欢快的声音，将他的意识迅速拉回现实。

    还没等他试图挣脱，手中的温热触感又消失了。

    月宫铃奈趴在水族箱的玻璃上，瞪大眼睛看着里面优雅洄游的鱼群，惊讶说道：

    “前辈，这鱼的鳞片究竟有多少种颜色呀？像是彩虹一样！”

    “确实。”陈子昂看着这些彩色的鱼。随着它们游曳时的舒展鳞片，折射出来的色彩也在不断地变幻，确实是相当美丽的品种。

    “撒卡呐是什么？”

    “就是‘鱼’的意思啦。”月宫铃奈继续贴着玻璃，说道，“前辈，别看我家境还不错，但小时候的家教也很严哦，平时爸妈根本不让我和朋友出门。”

    “所以啊，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来水族馆呢。”

    “感觉怎么样？”陈子昂问。

    “感觉……我还是挺喜欢鱼的。”月宫铃奈用手指戳了戳玻璃，试图吸引这些彩虹鱼的注意。

    陈子昂还以为她要看很久，但她很快又对这些鱼失去了兴趣，转身说道：

    “前辈，我们去前面的海豚湾吧，顺便尝尝看那个什么鱼。”

    海豚湾，是水族馆连接外部热湖的一处非露天峡湾，由于工作人员常年在此投放饲料，吸引了许多淡水海豚在附近栖息，算是半野生半驯养的品种。

    这些淡水海豚非常聪明，能听懂饲养员的指令并进行表演。只是由于近年来动物保护主义的盛行，许多群众下意识将“训练动物”和“虐待动物”画等号，因此对应的海豚表演也遭到了公共媒体的强烈抨击和抵制，最终水族馆不得不宣布永久停办这项活动。

    因此，陈子昂和月宫铃奈抵达海豚湾的时候，只看见三三两两的游客俯靠在栏杆上，而淡水海豚们则不断将头浮出水面，朝这些游客友好地叫唤着。

    不知道意思是“给我吃”还是“陪我玩”，毕竟他没有兑换过“精通动物语言”之类的权能。

    月宫铃奈看向右侧，在毗邻湾口的地方，有一处很大的空地，原本是观看海豚表演的场所，如今即将举行新人们的集体婚礼。

    小曦现在在哪儿呢？怎么还不来？

    好歹是下午两点的婚礼，你上午十点起码应该到场等着了吧？

    就算是对自己的婚礼不上心，至少也别忘了要帮我助攻嘛！

    她悄悄用余光看向陈子昂，见前辈似乎对这些淡水海豚很感兴趣，连忙偷偷摸出手机，打算问一下朋友现在的位置。

    “陈先生？”旁边忽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月宫铃奈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来，才发现过来打招呼的游客，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

    “高野女士？”陈子昂认出了对方，惊讶说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对方似乎是想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但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纠缠郁结的愁绪，在她的眉眼间始终萦绕不去，以至于将这个女人变得暮气沉沉的，这让陈子昂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还记得上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对方还是非常精明干练的职场女性，说话做事都有种雷厉风行的姿态。

    但他暂时也没去想太多，只是和月宫铃奈介绍说道：

    “高野圣子，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律师。这位是我的同事，月宫铃奈。”

    “你好，高野女士。”月宫铃奈矜持说道。

    “月宫铃奈？”高野圣子似乎认出了她，诧异问道，“你是……外务省的，月宫清正的女儿？”

    “正是家父。”月宫铃奈坦然承认。

    听到这个消息，高野圣子怔了良久，又低声说道：

    “陈先生，许久不见，虽然贸然提起这事非常冒昧，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月宫铃奈心中忍不住哀叹起来，而陈子昂听到群众报案求助，下意识便进入治安干员的职业状态，认真说道：

    “有事吗？请讲。”

    高野圣子沉默片刻，忽然说道：

    “陈先生，您还记得之前那个性骚扰的案子吗？”

    “记得。”陈子昂点了点头，见旁边的月宫铃奈一脸懵逼（为什么好好的约会还能遇到这种人啊），便顺带也跟她解释了一遍。

    那是在他入职治安厅近两年半的时候，在外出执勤调查案子的时候，恰好遇到某个陌生男人对高野圣子大打出手。

    身为治安干员，虽然负责的是神秘侧的事务，但维护社会秩序也是职业本能，因此陈子昂很快便出手制止了打斗——然后才晓得事情原委。

    原来高野圣子是一名律师，正在帮委托人解决职场性骚扰的问题。

    由于委托人的要求是中止骚扰行为，尽量避免诉讼。因此她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后，就将对方约出来谈判，勒令他收敛行径，否则就要诉诸法律。

    然而，对方大概是见她身为女性，一时间就起了动用暴力的心思，打算将她出示的证据抢过来毁掉。

    若非陈子昂出手相救，证据什么的先不提，她挨打肯定是难免的了。

    “在那以后，我们就互加了好友。”陈子昂最后说道，“工作中，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我偶尔也会请教高野律师。”

    “哦哦，这样啊。”月宫铃奈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只是个工具人好友。

    “陈先生。”高野圣子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其实……正是因为当初那个案子，让当时的我萌生了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性骚扰，无论是职场上还是生活中，都有取证难、界定难、司法不好执行的特点，而女性在这方面一直是受害者，是毫无疑问的弱势群体。很多人只是平时默默忍受伤害，别说是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了，甚至都不敢和加害者说‘不’。”

    “因此，后来我和律所的一些伙伴们，就组建了名为‘女子互助会’的组织。”

    “我们会主动去寻找性骚扰的受害者，说服她们进行委托，指导她们积极取证，用法律或者舆论的武器保护自己。”

    “哦，那不是挺好的嘛。”陈子昂点了点头。

    然后，只见高桥圣子的脸上，维持客套的勉强笑容终于退去了，只剩下某种悲哀的、无力的苍白：

    “就在上月，某位大学生委托我们女子互助会，指控说被一位男同学偷拍了裙底。”

    “我们组织里的几名成员接受了委托，找到校方试图进行干涉，要求那名男生……公开向被害者进行道歉。”

    “但那名男生始终不肯承认，而后在当天晚上，从五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

    “他……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