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1

    告别了谷深，莉花踩着愉快的脚步进去超市採买食材，准备回家煮自己的晚餐来吃。

    一路上她都无法压抑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她看见有些经过的路人好奇似的瞥了她一眼，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笑太开心了，但还是无法将嘴角的弧度强压回去。

    不管是在电视上，还是亲眼看见谷深，只要一碰上他，好像就有一种魔法，瞬间让她忘光所有伤心难过的情绪，全身彷彿被注满了能量一般，整个人信心满满的，就如同她现在这样。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莉花注意到对面似乎在搬家，有一些家具还堆积在门口，占用了一点走廊的空间，但不至于让人无法行走。

    莉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才推开大门进入自己的家中。

    然而她才刚踏进家门，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很紧绷的氛围，如同箭矢一般威胁似的指向着她。

    母亲和她的男友各自坐在客厅的对角，两人见她回家，纷纷抬头瞧了她一眼，让她尷尬得不知道该进家门还是出去。

    显然那两人才刚吵完架，脸上都还带着微慍的怒气，坐在家中的对角线像是不想跟对方再说任何一句话似的。

    见两人都没怎么注意自己，莉花看了看手中的食材，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让她煮个晚餐，她很快就会躲进房间里面吃，不会打扰到那边那两个人的，应该可以吧？不然食材都买了，不煮实在很浪费。

    莉花尽量让自己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可惜炒菜的声音还是很大，她一边在心中祈祷着不要惹怒那两人，一边紧张兮兮地煮着自己的晚餐。

    就在她快要煮好了，准备将晚餐装进碗盘躲进房间吃的时候，她的馀光却瞥见厨房门口站了一个人，她视线往上一看，才发现是母亲站在门口。

    她忽然心底一凉，有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没看到我心情不好吗？还在这边煮什么菜，吵死人了！」

    母亲恶狠狠地瞪着她，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莉花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手上拿着盘子，错愕地看着衝到面前的母亲。

    「看什么看啊？我说我现在超不爽的，你是白目看不懂气氛吗！」

    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更加惹火母亲，莉花惊觉不妙想要再往后退几步，但是母亲却比她更快，直接伸手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莉花本来就没站好，这一推她的身体直接往旁边倾斜，她连惨叫声都还没发出来，整个人就狼狈地摔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手中碗盘碎裂的响亮声音。

    跌倒时她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反射性的就用手臂支撑着地板，可是她却感觉到不对劲，手臂彷彿碰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起初是一种冰凉的东西划过手臂的感觉，然而下一秒，却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她的皮肤，甚至鑽进了皮肤里头，火辣辣的疼痛。

    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醒目的鲜红血液，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在洁白的白色磁砖上，显得异常妖艳而诡譎，她的鼻尖似乎还能闻见那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她想抬起手，但是却因为过于疼痛而飆出了眼泪。

    好痛……

    她躺在地板上，看见母亲由上而下地睥睨着她，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怜悯，只有如刺骨寒风般令人心寒的冷漠，眼底似乎还带了点嗤笑，像是在嘲笑她现在的模样。

    「我能忍受让你住在这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来吵我？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烦吗！」

    没有上前搀扶她，更没有想要帮她包扎的意思，母亲再往前走了一步，莉花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穿着拖鞋的脚往她身上重重踹了一下。

    「这个家不欢迎你，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这个麻烦！」

    「唔呃……！」

    本来就已经被划伤了，现在更是因为这一踢，她的身体压到了更多的碗盘碎片，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手上虽然疼得像是火在烧一样，然而看见那冷漠如同陌生人般的眼神，却让莉花瞬间忘却了身上的痛楚，反而是一种更加难耐的疼痛自胸口扩散。

    柔软的内心彷彿被外力硬生生撕裂，她大叫着抵抗着，但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任由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暴力且粗鲁的将她的心撕碎。

    全身彷彿坠入黑暗的冰水之中，她想呼吸，但是却呼不到任何氧气，只能感觉到身躯各处传来冰冷的触感，不断麻木着她的知觉，可是胸口中的痛楚却无法消除，紧紧的揪着她的心。

    明明就没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她受的伤也不在胸口，但此刻她却感到难以呼吸，眼前的视线彷彿陷入一到漩涡，不断的扭曲变化，就连母亲的脸孔都变得相当恶毒，用着耻笑一般的嘴脸看着她。

    这是错觉吗？还是母亲真的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莉花已经分不清楚了，庞大的衝击感像是海浪般袭捲着她，意识的小船就在这样的狂风大浪上载浮载乘，一会儿被大浪打入水中，一会儿又像是给她一线生机似的让她浮出水面，有一口喘息的空间。

    比起身上的疼痛，她现在的脑袋更是混乱得痛上好几百倍，那些擦伤的伤口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莉花微微张开口，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想到竟从自己口中脱口而出这一声虚弱的呼喊。

    「妈……」

    就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有了这个机会，但却平白的浪费了。

    因为她看见母亲用更加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她。

    若说方才是冷漠，这次的眼神更像是毫无温度的注视，像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对方伸出援手帮忙。

    莉花突然明白了。

    真正的冷，不是在寒流时冷风肆虐温暖皮肤的冷意，而是像这样的毫无温度，才令人感到可怕。

    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但是也没有真正的寒风吹拂着她，但她的心中却无止尽地扩散着一股冰凉的冷意，彷彿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不再将视线投射在她身上，母亲轻笑似的哼了一声，就这样离开了她的视线。

    如同被拋弃的幼儿，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远，自己却没有丝毫力气站起身来追上去。

    那彷彿拒绝一般背对着她的身影，竟让她感到如此陌生。

    莉花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那背影，竟没想到要赶紧起身为自己的伤口包扎，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在她小时候的印象中，母亲是不会露出这样表情的人的……

    小时候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到游乐园玩乐，父母亲总是受不了马上衝第一个去玩游乐设施的她，一边用着无奈的表情目送着她抢先搭上摩天轮，一边却也用无限关爱的视线好好看着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守护着她。

    与现在的胆小没自信相反，小时候的她很喜欢到处玩，什么都衝第一个，常常惹得父母亲相当头痛。

    因为她知道父母亲都很疼爱她，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支持着她，所以她也大胆的放开去玩。

    将身子玩得脏兮兮才回家，父亲轻声责备她根本不像是小女孩，简直像是男孩一样爱玩，而母亲无奈归无奈，还是会帮她把衣服清洗乾净，让她换上一套新的乾爽衣服。

    一家幸福美满，国小同学甚至跟她说过很羡慕她们家的生活，可以时常出去玩，她那时还很开心的向同学比了个ya的姿势。

    那时的她，认为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个非常幸福的孩子，有相当爱着自己的双亲。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样幸福的人生只延续到她国小毕业就结束了。

    天真无邪的她，根本想都没想过，美满的生活会有结束的一天。

    ──自从父亲有了新欢，和母亲离婚之后，美好圆满的家庭似乎也在那一刻崩碎了。

    如同摔裂的瓷盘，成了一片片的碎片，就算辛苦的拼凑回来，仍是无法消除上面的裂痕，永远都无法让它回到最初的完好。

    没有了父亲赚钱，家里经济状况愈渐萧条，母亲时常藉酒消愁，甚至染上了菸癮，起初她们母女两总是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在这样的经济压力下，她见证着母亲的性情丕变，从以前温和的个性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时常对她动手动脚，直接把她当作所有生活不顺遂的出气筒。

    那时她也才刚上国中，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只能依靠着母亲，而母亲的工作也是不断地更换，没有办法维持稳定的生活。

    看着手中染上的鲜红色彩，莉花无力地将手伸向空中，马上就有几滴早就变得冰凉的血液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哭不出来，但是从眼角滑落的血珠让她彷彿哭出了血泪一般，在脸颊上拉出一条明显的血痕。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以前那般温柔的母亲，现在只剩下那冷漠的背影。

    她到底该相信记忆中那温和的母亲，还是眼前所见的残酷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