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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九)

    大抵得了她此句,苏凔勉强放心了些,还说回去要与沈元州通信一二。沈将军驻守边关才数年,不比......不比薛家代代镇北。

    薛凌只朝着他笑,不争也不辨。

    永乐公主来的更勤些,许是黄家多事之秋,黄承宣也不比往日能时时跟着。贴身丫鬟又早换成江家送去的人,欺上瞒下做的滴水不漏,还能旁敲侧击,留意着驸马府乃至黄家的动向。

    双管齐下,她自是来去自如。倒是壑园的名气越发大了,旁人听得里头有神医仙家,治得李敬思旧伤,消得江玉枫苦病。

    便是那永乐公主的疯魔,都给治好了。虽是记忆不成恢复,性子却平和许多,真真和个三四岁幼儿一般讨喜。

    黄承宣亲自来过一回,薛凌恐他认出自个曾是齐清猗妹妹,另寻了个人接见,这事便遮掩了过去。

    逢月初一,为着兵符一事,薛凌又往霍云婉处走了一趟。这回仍是经苏府往隐佛寺,再往宫里。

    为着上次自作主张,她假意抱怨了一句,道是寺里的姑子脾气大,好说歹说才带着自己进了宫。

    苏姈如不疑有它,笑言慧安师太出家人,拘泥于成见,怠慢了落儿。二人顺道瞧了瞧含焉做的账,亦是颇有条理。只道打理完手头一本,至多三五日,便可出师了。

    这话应是催着薛凌将霍云婉的私账拿出来给苏府瞧瞧,薛凌婉转应承,既没说给,也没说不给。但看含焉与苏姈如交好,恭维了两声谢过苏姈如教习。

    三人道别进到宫里,霍云婉越添娇艳。薛凌依着在江府所议,道:“上回走的急,回去画出来,好些地方对不上,也不知是你给的出了错,还是我那半块记差了。你今日再画来我瞧瞧吧。”

    霍云婉似有轻恼,揶揄了句:“怎地就记不住了,倒要我现儿细画给你。”

    说完扭捏了阵子,寻了笔来,又特意遣了个宫女往外查看过,方回身坐着画与薛凌。她显是比薛凌熟稔许多,下笔几乎毫不迟疑。

    这些日子里,薛凌一直循着记忆多有描摹。此刻看霍云婉画出来的东西与上次分毫不差,想想她应当不至于刻意记个假的蒙蔽自己,基本能肯定霍云婉拿到的就这东西了。

    自己那半块,肯定是真的。这半边图样对不上,那就说明这半块是假的。薛凌佯道:“怎么好像和上次有变动啊,你记得清楚吗?”

    霍云婉嗔道:“哪处有变动,可是故意气我来着。也就是我们这些闺中女子,不比得薛家的小将军见多识广,拿着宝贝,辨不出真假”。她一语双关,娇唾一声:“认不得好歹。”

    薛凌忙告罪说可能是自己记差了,言罢招手,示意霍云婉附耳过来。待她凑到面前,轻声道:“我实在记不得了,拢共也没见几回。反正这玩意真真假假就那么回事,我们且先造一块吧。”

    霍云婉一愣,退回去看了薛凌好几眼,才确定她不像是在说假话。思忱一阵,想想此言有理,魏塱手里也没真东西啊。

    真的都没了,假的凭什么不能成真的。问题是,真真假假,就看能不能拿去拖住西北的数十万兵。

    薛凌轻声道:“不妨事,我与拓跋铣有往来。”语气像在邀功。

    霍云婉这才面色一喜,瞅罢一眼门外,笑盈盈道:“说来我就没问过你,你是怎地跟这人相识。好端端的相国他不要,跟你个无根无萍的姑娘家分席,也是桩稀罕事。”

    薛凌无心闲话,只道:“陈年往事,懒得提了。你可有合适的人去造,我是寻不得。”

    霍云婉无半分为难,只道将拓印交由逸白去办便是。另又说起薛凌要查的陶弘之,虽与陶淮同姓,但二人好似并无瓜葛。

    这些日子里未查出个子丑演卯,所以也就还没给逸白回话。既然薛凌进了宫,便先提得一嘴。

    薛凌随口道:“查不出就罢了,此人不打紧。”想想立冬日过去那般久,陶弘之并没再次找上门来。记起什么心许之说,她自个儿都觉得荒唐可笑。

    如此再无别话,薛凌以记不住为由,接过霍云婉手上消墨笔,一遍遍描的仔细。

    霍云婉不便打扰,唤宫女取了真正的纸笔来,跟着在一旁抄写经书。万一有人突然闯进来,也算个遮掩。

    不过她亦有些自嘲,皇帝最近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管自己这活死人呢。被人惦记着这种事,爱也好,恨也好,都是需要资格的。

    正午后薛凌随慧安随往隐佛寺回去,惯例到老李头坟前烧了些香烛纸钱。

    这一月连着好几场大雪,荒郊野外的积雪就没化尽过。上回来摆的那几颗石头还在,一半晶莹一半土,看着膈应的很。

    薛凌一粒粒拾起来,就着衣襟擦的干干净净,又重新摆回去,依着原样放的整整齐齐。一路往寺外走,一路念叨定要回去去刻块碑来。

    马车上纸笔是早早备下的,薛凌将兵符左右纹样皆画在纸上,遣了薛瞑直接先送去江府,交代先铸个粗模出来。

    薛瞑领了东西去,一道儿回壑园的便只剩她与另外一个七心和车夫。下了马车,七心拎了件氅子,要给薛凌披上。

    薛凌伸手接过要进门,想想除了立冬日那顿饭,平时都有薛瞑照应,自己还未曾与这位说过话。

    七心,是这个名字吧。底下人都喊的都好生奇怪,有叫弓匕的,有叫逸白的,无个姓氏,也不像是名字,更像是.....更像是个说道。是,主人家对着一件器具的注脚。

    她笑笑称了谢,道:“我不喜说话,你以后都随意些。”

    顿了顿又道:“不然,换个名字也好。我父亲曾说,姓是往事之思,横撇皆是家族传承。名是来日之许,竖捺含有长辈期盼。

    我见薛瞑识字,你与他参详一二。便是父母亲朋不在,自己总要给自己些期许才好。”她转身,后头人答“是”答的有些沙哑。

    “骋飞龙之骖驾,历八极而迥周。遵霓雾之掩荡,登云涂以凌厉。就叫,薛凌吧。也驾飞龙,也乘云雾,也游八极,也至太空。”

    此生不为人间困,且跨天阍醉紫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