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雨忽至（3）
作为赤司家的家主，赤司征臣一直很忙，忙到连妻子诗织的葬礼也没能参加，这也是让他后半生一直抱憾，不再另娶别的女人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今天，他却罕见在晚餐时间出现了，和两个儿子一起共进晚餐。 赤司征臣会这么早回家的原因，当事者都很清楚，却没人愿意主动先开口说一句话，导致晚餐的气氛沉闷得叫人难受。最后，还是越前先忍不住了，轻轻推开未动一口的食物，哑着声音不自在的叫一声：“爸爸……” 赤司家家教严格，若今天开口的人是赤司，一定会招来赤司征臣的严厉斥责，但面对一向疼爱宠溺的小儿子，他还是放下餐具，目光温和的看向还有些微红的猫眼，点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龙马。” “那个……我想搬出去住。”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赤司，越前垂下眼慌乱的小声解释道：“我现在的学校离家太远了，接下来网球部要拉长早训的时间，太早了我起不来……” “是吗？”也不去深究向来沉默少言的小儿子到底说的是真是假，赤司征臣朝一言不发，仍安安静静吃着晚餐的大儿子看了看，微微蹙眉的同时还是关切的道：“这样也太辛苦了，转去你哥哥的学校，让他照顾你不是更好吗？帝光也有网球部吧？” “不！”稍微有点急了，越前猛的提高了声音，抬头直直望着父亲，眼里竟罕有的带着一丝哀求，急切的道：“不！我不想离开青学，学长们对我都很好，而且我也不想离开现在的网球部。”他只是害怕兄长再做出那样的举动，只想远远的躲开，如果转学去帝光，那就连上学的时候也有赤司盯着，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赤司征臣一开始还觉得管家中岛含糊不清的叙述有什么夸大其词的地方，越前的表情算是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赤司是他亲生的，什么性格他最瞭解，从不说什么是觉得身为赤司家未来的家主，强势冷酷是必要的；但现在看来，赤司已经让小儿子感到了害怕，甚至到了要躲出去的地步，他就不能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抬手示意越前不要着急，赤司征臣转眼看向赤司，淡淡的道：“征十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见父亲问了，赤司放下餐具优雅的擦了擦嘴唇，在残存的些许刺痛里平静的开口道：“我认为很好，龙马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又不让司机接送，实在太辛苦了一点。”他早就猜想到经过下午那件事情之后，弟弟会远远的躲开自己，但他又岂能让弟弟如愿，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迈进的距离拉远？稍微顿了顿，在越前不可置信的偷偷一睹之下，他微扬起唇角，继续道：“只是龙马还小，一个人住到外面会照顾不好自己，不如我也搬出去陪他吧。当然，我们会每周住回来两天的。” “我不需要。”见父亲微微頷首似有赞成的意思，越前一下子站了起来，紧蹙着眉眼望着虽然扬着嘴唇，笑意却未抵达眼里的赤司，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哥哥为我操心了。”这个人，真的好狡猾，说是说同意，但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允许自己搬出去吧。以前为什么没有觉得这个人是这样的？到底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单手托腮，赤司微微眯起双眼掩饰住眼底的凌厉与不快，似笑非笑的看着因激动而涨红的白晰小脸，慢慢的道：“可你是我弟弟，哥哥为弟弟操心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了，龙马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才行。” 如果你还记得我是你弟弟，就不应该像下午那样发疯！在心中忿忿低咒了一句，越前知道自己在言辞上从来不是赤司的对手，乾脆不理会对方只望着赤司征臣道：“爸爸，请你同意。” 目光久久落在赤司身上，一抹凝重在赤司征臣眉宇间缓缓浮起，他想他知道儿子其实是在威胁自己了，而之前发现的那些迹象，根本就是儿子为试探自己而故意做出来的。如果换一个时间和地点，他会为儿子如此縝密又大胆的心思感到欣慰，欣慰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家主的风范。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他正陷入两难的抉择。 如果不答应赤司的要求，后果可能更加严重，赤司的一意孤行会让两个孩子最后连挽回的馀地都没有；但如果答应，保不定已经对小儿子产生别样心思的大儿子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两害相权，他只能取其轻，那就是答应赤司的要求，但他也必须警告赤司一些东西。 这么想着，赤司征臣微显气恼的瞪了气定神闲的赤司一眼，转头对紧张盯着自己的越前柔声安抚道：“龙马，你先上去休息吧，这事我会安排的。”目送越前离开之后，他转眼看向仍坐在餐桌前的赤司，英挺的眉紧紧一拧，沉声道：“你跟我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等赤司才一闔上房门，赤司征臣立刻转身，冷冷盯着那双异色的瞳，道：“是什么事情让你把‘他’放出来了？龙马，还是别的？” 赤司有双重性格，大概是从妻子诗织过世后出现的，这件事赤司征臣早就知道。一开始，他也很担心，但多方观察和随着儿子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放心了。因为无论是哪个性格支配下的赤司，其实都是很正常的人，只不过另一个隐藏着的性格更为凌厉强势，为目的会更不择手段而已。要接受赤司家偌大的产业，光靠温和有礼明显是不够的，一味的善意幷不一定能得来相应的回报，他早逝的好友南次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赤司征臣反而更欣赏赤司的另一个性格，也不介意这个性格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来，更何况如今的儿子，已经能够很好控制了。 也许是没料到父亲一进来就会问这个，赤司略显意外的挑了挑眉，平静的回答道：“都有。” “你倒也是坦率。”不知该为儿子的回答该气还是该笑，赤司征臣低低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再度直视他，皱眉问：“那么你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龙马还是因为想要胜利的结果？” “有区别吗？我想要龙马，就这么简单。”既然已经是摊开了在说的，赤司倒也无意和父亲绕弯子。只不过在他看来，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又干嘛心心念念的想得到？ “当然有区别。”看着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馀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赤司征臣长叹一口气，感叹再怎么样赤司还是个孩子，尤其是常年缺少母爱让他对感情的认识和表达还停留在喜欢就是要占有这种小孩子才有的想法上。“如果你是为了占有龙马的话，我绝不允许你靠近他；但如果你真心喜欢他，那又另当别论了。” 原本还在全力戒备父亲的阻挠，听了这话，赤司不觉一怔，反射性的问：“这话怎么说？”是他会错意了吗？为什么他从父亲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赞同的意思？ 不论赤司在外表现的多么强势凌厉，他在赤司征臣眼里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和最爱的妻子唯一的孩子，怎么会不疼爱？所以，稍微犹豫之后，赤司征臣还是决定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为的是不想赤司被错误的感情所支配，也不想那个被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的孩子受到伤害。 “其实，你和龙马是有婚约的，就在你四岁时跟着我和你妈妈去美国看龙马的时候，双方父母口头上约定的。”见赤司错愕的睁大了眼，完全没有了刚才决心和自己谈判时的气势，赤司征臣不觉一笑，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怎么？你不记得了吗？你一见到人家就叫新娘，让你亲亲人家你就直接上嘴，南次郎没揍你完全是看在我和你妈妈的面子上。如果不是有这层原因在，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试探我的幼稚举动？赤司征十郎，你父亲我没老，你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无所不能。” 赤司承认自己的确不记得年幼时候的事了，可此刻心中强烈的悸动还是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渴望把那个口头上的约定变成现实。明明是另一个人格的感情，却在强烈影响着现在的他，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之前对弟弟强烈的占有衝动，也是源于对弟弟的喜欢？也就是说，无论是他的哪一个性格，都对弟弟抱有同样的感情？ 无论什么时候，赤司都不喜欢自己被不必要的纠结所困扰，所以在读懂自己的心思之后，他立即抬头看向正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父亲，微微勾起唇角，道：“我喜欢他。” “既然如此，那么我接下来提出的要求，你应该都会答应了吧，征十郎。”突然收起脸上的笑意，赤司征臣站起来看着儿子，严肃的道：“在龙马未同意跟你在一起之前，你不许碰他，也不许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还有，我虽然承认你们的婚约，但赤司家也不能绝后，在你四十岁之前，你必须给我一个有赤司家血脉的孩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可以。”仿佛面前与自己谈论条件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地位对等的男人，赤司回以无比郑重的承诺：“我不会在龙马不愿意的情况下做他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我也会通过代孕的方式给你一个有赤司家血脉的孩子。” 静静回望气势丝毫不必自己差多少的儿子，赤司征臣慢慢扬起唇角，点头道：“那么，在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之前，好好想想你今天对我的承诺，赤司征十郎。” “我会记得的，父亲。”主动与父亲握了握手，赤司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道：“既然龙马想搬出去，我也会跟着，这件事，就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