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集市

    卡梅丽塔挽着恶魔僵硬的手臂，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好奇地左顾右盼着。

    地狱的天空与其说是天空，不如说是一团浑浊发红的雾气，暗淡的光芒笼罩着整片大地，让眼前这片庞大的集市呈现出诡异而热闹的氛围，奇形怪状的动物，带有诅咒的漂亮小饰品，冒着气泡的深色魔药，到处都有奇怪的东西可以出售，而卡梅丽塔就时不时被各种新奇玩意儿吸引了视线，。

    尤利塞斯暗暗叹了口气，让天使伪装成他的“奴隶”，的确可以让她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地狱的集市上，但代价就是他必须时刻牵着天使，不能让她离开自己一步远——这算是奴隶商人看管自己奴隶的某种简单又隐晦的方式。灰烬集市上的道路错综复杂，就好像沿着山势四处分叉的溪流，你永远都不知道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是回绕回原地，还是走进一家让你有去无回的黑店。

    “但我们在这里还是有管理的，”尤利塞斯一边走一边和卡梅丽塔解释，“如果放任所有的恶魔在这里毫无禁忌地进行各种交易，那么灰烬集市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但如果设置的规则太多，那么就不会有恶魔来这里交易了。”

    “恶魔也会有服从管理这个概念吗？”卡梅丽塔好奇地问道。

    尤利塞斯小心地按住天使罩在斗篷里的脑袋，让她不要随便乱看：“地狱之主是他们心甘情愿选择的服从对象，如果他们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去推翻地狱之主。”

    “这倒也不错。”卡梅丽塔自然地靠着尤利塞斯身边——她随便在身上披了件斗篷，挡住了自己的头发，然而从外形还是能看出是个小巧的女性；后者穿了一身长袍，并且用兜帽笼住了脑袋，除了外形是人形外看不出什么特点了。

    “你接下去想怎么做？你怀疑那些恶魔把人类绑到这个集市上卖走了？”

    “嗯哼，你都说这里有奴隶贸易，那我是肯定要去看一眼的——哇，那个好好看！”

    卡梅丽塔突然挣脱了恶魔，兴冲冲地跑向一个摊子。那似乎是专门卖植物的一个小摊，就摆在路边，巨大而色彩鲜艳的花朵长着锋利的獠牙，见到一样咔咔咬着空气的肥厚绿叶，还有黑不溜秋，滑腻腻的奇怪藤蔓，正像小鸭子一样伸展着四肢。

    “这个小家伙好可爱呀！”卡梅丽塔好奇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藤蔓——

    那些藤蔓在碰到卡梅丽塔手指的瞬间就猛得缩了回去，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它们不喜欢我呀。”卡梅丽塔难过地耷拉下了脑袋。

    “这是魔鬼藤，我们一般用来做家养植物的......它对天使的气息非常敏感。”尤利塞斯一把拽过卡梅丽塔，对着摊主抱歉地一笑。

    摊主是个长了四只蜥蜴爪子的恶魔，眼睛包裹在脸上的褶子里，他打量了眼尤利塞斯，讪讪地一笑，没有说任何话。

    卡梅丽塔嘟着嘴，在摊主和尤利塞斯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不怎么情愿地缩回了尤利塞斯身边。

    “那个摊主好像很怕你。他认得你吗？”

    “不，他不会认得我的。他只是因为我长着人类的外形而畏惧我。”尤利塞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之前说过，拥有人类外形的恶魔在这里会更受尊敬。”

    “为什么呢？”

    “人类的外形是文明的象征。”尤利塞斯简短地解释道。

    对远古的恶魔来说，保持理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那时候的虚无大门经常毫无理由地暴动，而恶魔们也就经常变得和门里跑出来的怪物一样疯狂，而恶魔们渐渐发现，拥有人类形态的恶魔总是比其他恶魔意志来得更加坚定，他们的存活率也自然而然比其他样貌的恶魔来得更高，最终也就成了“高级”的代名词。

    “可是恶魔不会觉得奇怪吗，”卡梅丽塔问道，“他们必须长成自己食物的模样，才是高级的存在，看到人类的时候他们不会觉得对方是高自己一层的存在吗？”

    “大部分人都会故意忽略这其中的悖论。”尤利塞斯觉得和天使聊天似乎也没那么糟——她总是能很敏锐地发现他想说什么，“不说这个了——既然你想找有奴隶贸易的地方，那我们得去酒馆住宿——”

    尤利塞斯正安排着他们接下去的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骚乱声。

    “你没有许可证！”

    一群肩上别着醒目的灰色水晶的人形恶魔正站在那家售卖地狱植物的小摊面前，凶神恶煞地吼叫着。摊位上原本张牙舞爪的巨大花朵和叶子全都吓得一动不动，和他们蜥蜴般矮胖的老板一样。

    “什么时候这里摆摊需要新的许可证了？”摊主的眼睛缩在他的褶皱里，声音低微，“许可证不是两个人类年才到期吗，我手里的这份才过了两个月呐长官，您看这上面的字——”

    “你没有今年最新的许可证，而且这里不允许售卖植物。”那群的人形恶魔的头领抓住一朵咧开嘴的花，将它拦腰掐断在手里。

    “那，那我现在补办许可证呢？”

    “你得交十倍的保证金。”

    摊主的四只蜥蜴手臂无所适从地在身后摆了摆，显然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的保证金。

    “好了，看来我们不用废话了，直接带走吧。”

    头领身后的几个恶魔走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抓住摊主的四个蜥蜴胳膊，粗暴地拽着他往外走。摊主挣扎了几下，似乎惹怒了其中的一个人，只听到咔嚓一声，他的一条胳膊就被拽断了。

    布满皮褶的蜥蜴手臂了无生气地落在地上，湿哒哒，黏糊糊的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开来，伴随着抽噎和痛呼，淹没在集市的喧闹声中。

    周围的商贩或是顾客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凑热闹看了一眼，等到那位摊主被抓起来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自顾自了。

    “你们恶魔也喜欢搞霸凌这么无聊的把戏吗？”卡梅丽塔皱皱鼻子。

    “不如说，地狱里原本的大部分秩序都是建立在这种‘霸凌’上的。”尤利塞斯笑了一声，“这对我们来说其实很正常。”

    卡梅丽塔鼓起了嘴。

    她盯着那个长满牙齿的花朵散落了一地的小摊位，突然冲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尤利塞斯一把扯住她。

    “我刚刚弄伤了那盆魔鬼藤，所以我得向那位摊主道歉。”

    “你不会是想揍那个管理员一顿吧？”

    “我只是去道个歉嘛。”卡梅丽塔固执地说道，转而又换上狡黠的笑容，“我看那几个抓人的恶魔也长得挺好吃的——”

    “别！算我求你了天使小姐，”尤利塞斯回想到天使制服那个从虚无大门跑出来的肢诱魔时暴力无比的风格，“你在这里就算露出头发都会很危险，你的这种金发可是只有人类和天使才有的——”

    “我是你的人类奴隶啊。”

    “这......不，不是，”尤利塞斯一边拼命拽着想要挣脱的卡梅丽塔——天使的力气比他大太多了，“算了，你回来，让我去。”

    卡梅丽塔终于不挣扎了。她还挺好奇恶魔会怎么做的，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动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