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花-4-
永久花-4-
跟二樓格局又不太一樣...。 三樓少去下面兩層被打通的大廳,視覺上寬敞許多。直線延長的走廊和二樓過多的房間相比少了許多,門與門的間隔變得較為遙遠。 亞留伸手打開第一個碰到的門板,順手打開身旁的電燈開關後,發現裡頭似乎放置了許多紙箱雜物。隨意掃過引不起自己興趣的生活物品,還有個似乎是十字弓、不應該在一般民宅出現的存在,被平放擱置在成堆的箱子上方。而溝槽裡也已被安好一隻銳利,能傷人的箭矢。 還是別亂碰好了...看起來有點危險...。 雖然自己有點想碰觸日常裡不曾見過的十字弓,可接受過的倫理教育還是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對了,房子一直都有電的情況...果然只是屋主剛好不在家吧... 想到自己擅自使用他人的床、浴室,還借用衣服,亞留在此時深刻的愧疚感像是晚來了般從心裡湧上。 床那是沒辦法避免的...衣服之後一定要送洗再親自還來道謝才行... 亞留一面嘀咕,往像是被當作倉庫的房間深處走去。此時他注意到角落被放置好幾塊塗滿黑色顏料的畫布,在雙眼被勾住視線的同時連帶胃也開始一陣翻滾。 (為什麼這裡也是...真討厭...) 亞留心裡滿是對這堆黑色畫布的嫌惡,自己只想趕快移開視線。 欸...? 逼著自己轉頭的那一刻畫布上的黑色顏料似乎"蠕動"了一下,亞留趕緊再次把目光轉回畫布上,而這些彷彿僅是錯覺。 亞留。 啊...青田。 被熟悉的男中音從後方叫喚,亞留直覺地回過頭應聲。青田不再是前些時刻那張輕鬆的臉孔,朝下緊閉的嘴角透露主人的不開心。 ...怎麼了嗎? 因對方扳起面孔,亞留不禁憂心的直接問道。 衣服...不一樣了。 青田的眼神只匆匆瞟了亞留一眼,壓低的音量讓他有如嘀咕般說著。 啊...剛才我去把髒衣服換掉了。這件是房子裡找到的,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只好先暫時穿著... 我知道,是里歐那傢伙拿給你的。我都有看到。 青田的聲音突然轉為強硬,彷彿亞留說了哪個字眼觸動到他的神經。 怎麼了嗎...?你好像有點生氣... 可惡...! 亞留未能把詢問的話說完,青田已經先用不滿的情緒將其打斷。 ...你知道你洗澡清潔時被偷窺了嗎? 欸? 就是那個死老頭啊!他居然說門板壞掉不看白不看,搞什麼東西啊?! 青田的語氣裡塞進許多指責,當下在損壞的塑料門破洞中所窺視之物,亞留很難把那東西當作是人類。雖然已經確定在二樓門前匆匆經過的黑影是屬於里歐,但在這霎時間亞留卻還是聯想到在更早先前與青田親熱時所見到的黑影。 ...那你不就有聽到我的叫聲才對。 哈? 比起阿正出現,亞留更希望當時青田能在場。面對亞留的問句,青田只回答了個表現他煩躁的疑問。 我把那老頭轟走後,回來就看到里歐和阿正拿衣服給你...你沒和里歐他們說我們在交往的事吧? ...沒有。 面對青田的質問,亞留視線不禁垂下看向地面。 我們在交往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他們倆個知道。你知道吧? 青田非常在意他人的目光,早在同意交往時,他就表示想把兩人的關係當作秘密。但那時青田的語氣還不至於像此時這般急躁。 亞留能理解青田不想因這個因素成為眾人的焦點,自己也深怕曝光後帶來的問題。 ...你們不是朋友嗎?里歐說以前你們在國中部時是同班同學... 我跟他們那種人渣才不是朋友...! 青田的深色瞳孔裡充斥著尖銳的光芒,像是十分氣憤亞留的說詞。 ...有必要那麼生氣嗎?里歐他們看起來人很好... 你懂什麼...?! 再也無法壓抑自己憤怒似,青田伸手猛力推了亞留的肩膀。因為太過突然的動作,讓亞留無法防備的摔倒在地面上。 痛... 衝擊到木製地板的瞬間發出巨大聲響,亞留感覺自己的右肩因撞擊而麻痺。隱忍著疼痛抬起頭來望向青田,亞留無法知道自己臉上所掛著的表情,只能見到對方先是驚慌後換上苦澀的壓抑神情。 ...反正你不要跟他們太好。 應該已經被知道了... 見青田似乎沒有意思要扶自己站起,亞留低著頭有些意氣用事的回應對方。 欸...? 青田的臉孔不出亞留意外,變得有些緊繃。 ...我剛才不是突然推開你嗎?因為我看到外面有個黑影經過。所以我才... "吶...你和青田兩人在房間是做什麼呢?可以分享給我知道嗎?" (在外頭經過的影子應該就是里歐吧...) 臉色逐漸發青的青田沒等亞留將話說完,轉身決定離開。 ...總之,你最好離他們倆個遠一點。我已經先警告你了。 在最後,青田說完這句話便把亞留一人留在原地。 被孤單拋下的亞留一時不願從木板上站起,肩膀雖只剩一半的痛意,可過去青田不曾對他如此粗魯。最初見到青田的第一面起,有著該年齡一樣無憂笑容、也從未發怒過。 偏偏在今天青田宛如另一人對自己咆哮,這樣的差異讓亞留無所適從。 (不站起來不行...) 心裡似乎還無心從地板上起身,亞留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他緩緩站起後,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最後望了一眼平凡無奇的儲藏間,即使不喜歡與老師同室,亞留決定回到二樓的房間去。 走下木製的樓梯回到二樓,亞留憑著記憶走向左側的廊間。一眼望去皆是一道道被緊閉的門板,而每座大門外表都十分相似。亞留一時無法判斷究竟哪間房間是老師的所在位。 只好一間一間檢查了... 前幾間皆是空無一人的房間,亞留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可卻無法見到走廊的盡頭。 二樓的走廊有這麼長嗎? 回想起剛從昏迷中醒來時,自己在相同的地方感到異樣感。 深不見底的黑暗盡頭中,有如存在著不可視之物。最難以言喻是亞留面向的所在正逐漸被黑暗吞噬,前方原本還點亮的壁燈朝著自己前來的方向順序熄滅,彷彿在預告有"什麼"正往亞留一步一步前進。 滅去的燈火下,"黑暗"正在蠕動。等到身體一點一滴被未知名恐懼蔓延,亞留現在能確定那龐大的黑影正往自己亦步亦趨前進。 "要跑!快逃!現在快往後跑!" 亞留的大腦正不斷尖叫警示自己,膝蓋卻無法禁止顫抖著。 黑影的周圍長出猶如人類的手掌,伸長的往自己爬行而來。耳裡似乎能聽見和軟體動物相似的攀爬聲音,拖曳著它沈重的身軀。在它與蛙類雷同的濕漉肌理上,僅僅是眨眼的停滯間張開了數千隻上下左右移動的眼珠,瞪向前方唯一的生人。 頓時間"黑影"的爬行速度好似開始加快,它的前端伸出的手掌直直往亞留逼近。此時原先因恐懼而顫抖的膝蓋總算平復。他不願再仔細觀察"黑影",轉身向後方奔去。 亞留不顧一切的奔跑著,彷彿用盡最快的速度大步邁進,而耳邊還能聽見正追逐自己的"黑影"爬行所製造出的嘖嘖水聲。滑過臉頰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那千萬隻手掌的其中一根指尖,亞留無法分神轉頭確定後方的真相。 自己前來的廊道有這般漫長嗎?該逃去哪裡?會無止盡奔跑下去嗎? (要是被抓到,自己會...?) 哇啊! 太過在意追逐自己的"生物",以至於亞留無法留神自己前方,一股腦直接撞上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影。在因反作用而向後彈開的同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即時拉住。 亞留這才看清眼前的正是染了一頭紅髮、雜亂抓了個隨性髮型,雙眼帶有些許兇惡的阿正。 他一臉狐疑中夾雜著不快,眼神中充滿質問。 欸? 呼吸仍舊保持著不規律的急促,亞留趕緊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 (難道自己又眼花了嗎...) 搞什麼啊?!在這裡奔跑很好玩嗎?! 似乎不滿亞留呆愣的反應,阿正一面粗暴的吼叫著甩開原先防止對方跌倒而抓住的纖細手腕。 不是...是有...有東西在追我... 哈?! 粗曠的嗓音裡飽含著怒意,上升的語尾強調了他此刻的情緒。 哪裡有人啊?!一開始也是!在浴室裡鬼吼鬼叫!媽的有病啊你?! 如阿正所說,亞留的後方僅是冰冷且潮濕的空氣。因奔跑分泌的汗水浸濕了領口,氣喘吁吁一時無法恢復的呼吸,腦中一片混亂的思緒難以接受自己只是"看走眼"。 他媽的真衰小。被逼著待在這夠衰了,還遇到神經病... 阿正用手將自己原本就凌亂的髮型抓得更加狂亂,轉身準備離去。 或許是剛才的"幻覺"讓亞留下意識不想一個人待著,在阿正剛踏出一步的那刻,右手的指尖不自覺拉住對方運動外套的下擺。 ...啊!那、那個...對不起...我... (...我不想再一個人待著。) 撇頭面向自己的阿正嘴角緩緩張開,好似要開口罵人,亞留趕緊搶先吐出聲音。 ...可、可以帶我去找老師嗎?找到老師就好...拜託... 顫抖的聲音有些結巴,亞留不明白此時喉嚨的乾涸是緊張還是口渴。 "你不覺得他長得也太像女生了吧?動作、講話都是。" "真的耶~有夠娘。" 腦海中突然浮出教室的場景,打量自己的同班同學一面用著壓根沒有降低的音量嚷嚷著,是要亞留清楚聽見他們的評語。 冰冷的指尖已經放開阿正的外套下擺,亞留始終抬不起頭,他害怕與對方交會眼神的瞬間是充滿嘲笑的惡意。 ...唉。就只到帶你去找阿肥喔...還有不要再用你尖的要命的嗓子亂叫了。有夠吵。 沒帶點對師長敬意,隨意喊著學生們在老師身後所使用的暱稱。頭頂傳來對方好似同意的話語,亞留這才膽怯的將頭抬起。 兇惡的面孔仍然半帶著不耐煩,卻絲毫沒有嘲弄亞留的態度。 走囉。不過這個狀況我不覺得阿肥能多有用就是。 阿正允許亞留跟在自己身後,心情保留著對他的害怕,亞留還是跟了上去。 (我真是沒用...青田明明要自己不要接近他的同學們...) 和青田體型相比,阿正的肩膀寬厚許多。比起最為高挑的里歐,像是愛惹事生非的少年精壯許多。早在學校就十分出名的里歐,阿正的存在讓亞留感到陌生和排斥。 難以想像膽小怕生的自己會與最想避開的類型比肩而行。 阿正沒有選擇在二樓房間裡搜索,反而直接走下樓梯。 ...老師...不是在二樓嗎? 哈?是在一樓大廳吧?你是撞壞腦子了嗎? 對方聽見亞留的疑問,句中滿滿煩躁的答應。 ...欸? 亞留回想開始醒來時自己所處的明明是二樓其中的房間,與青田初次碰面前更無任何移動樓層的記憶。 可是... 哎呀~真是不得了。跟剛剛那個金髮帥哥才分開,又黏上另外一個男生。弟弟...不,我看是妹妹吧?你胃口還真好啊。 正想和阿正繼續討論老師的位置時,蒼老的嗓音硬生打斷亞留。此時老人還和前些時候同樣待在一樓大門附近徘徊,他用著諷刺的口吻調侃亞留。 "...你知道你洗澡清潔時被偷窺了嗎? "欸?" "就是那個死老頭啊!他居然說門板壞掉不看白不看,搞什麼東西啊?!" 想起青田氣急敗壞對自己直言,在浴室時偷窺亞留的正是老人,亞留感到肩膀一陣僵硬。 還真噁心。剛開始是和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在二樓房間卿卿我我,後來在車庫又勾搭外國帥哥。現在跑來黏人家壯漢。你還真是只要是男的就喜歡的變態吧? 好似沒察覺亞留對自己的懷疑,老人繼續大聲嚷嚷著。要是只是批評亞留外貌還能無視帶過,偏偏那乾扁的嘴邊吐露出些許的真實。 有病啊?死老頭。滾開。 噁心!死同性戀!愛肛交的變態! 老人直白的辱罵使亞留待在樓梯上無法動彈,寒氣自腳邊緩緩攀爬,越加乾澀的喉嚨說不出任何詞句。 夠變態!男的還喜歡含男的懶叫! (閉嘴...) 就是有你們這種人,現在才會這麼亂啦。 (閉嘴...閉嘴...!) 喜歡男人的懶叫,怎麼不下輩子投胎去做女人。 (閉嘴!閉嘴!閉嘴!) 亞留撐著想蓋住耳殼大叫反駁的衝動,老人的辱罵沒有停歇全塞進自己的大腦中。在迴盪著尖嗓吼叫裡,此刻就有個不協調的聲音緩緩出現。 "喀嘰。" 像似鐘擺左右擺動的單節音,一次、兩次、三次...亞留知道那是懸掛在二樓的水晶吊燈。 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聽見理應被老人音量蓋過的細小雜音,沒有眨動的虹膜裡映出一道下墜的影子。在還來不及反應的同時,巨大物品碎裂聲迴盪在屋子四周。 乾枯的暗沉皮膚上插入大量金屬碎片,因衝擊而扭曲的黃金燈罩上噴濺了艷紅的塗料,與地毯同色的水流正朝周遭蔓延開來。 早乾裂刺痛的聲帶無法發出任何驚呼聲,也無力拭去波及到臉頰邊的赤色水漬,只能任血紅花海在瞳孔中狂亂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