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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花-6-

    

永久花-6-



    你說老師被掉在地上的十字弓射出的箭矢,射到喉嚨死了?哈?

    粗曠的方正臉孔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一再和自己確定。亞留只能微微點著頭,不願再回想那些景象。

    真假...?我去三樓看一下,你先回大廳吧?

    阿正轉過身準備上樓,亞留趕緊抓住對方運動外套下擺。

    不要...!我...我現在不想一個人...

    因為害羞的緣故,亞留音量越加細小。可自己的要求也是真心,現在的他確實不想獨自一人去找尋青田。

    ...唉,那你和我上去看看。

    面對阿正的請求,亞留立刻搖頭反對。

    你到底要幹嘛?

    阿正的語氣恢復成初次時充滿不耐煩的模樣,或許是方才對方溫柔的舉止讓自己較不害怕。亞留垂著頭,稍稍將視線向上抬。

    ...我們...還是先去找青田吧...等等司機回來報警後,讓警察去查看就好...

    沒有反駁亞留的阿正,用了嘆氣表達自己的煩躁。

    ...你還真在意青田那傢伙啊。無所謂吧?剛那麼大的聲音都沒聽見,肯定是躲在哪裡睡著了。

    ...是嗎...?

    亞留的語氣動搖了起來,的確二樓的吊燈掉落時發出的聲響勢必能傳遍整棟屋子。

    ...就算是睡覺...嗯...會聽不見嗎...?

    腦海浮出和青田爭吵時,他最後夾帶苦澀的神情。阿正應是不知道這段緣由,因此亞留才無法接受青田在某處睡覺的說法。

    ...唉,我知道了。去找青田就是了。

    像是挨不夠亞留沉默的眼神請求,阿正把額前的瀏海往後梳,無奈的答應亞留。

    ...呃...嗯...謝謝...

    (果然是我用外表評斷人不對...他是好人...吧...?)

    反省著之前自己的態度,亞留一面答謝,一面感覺耳根的燥熱。

    "你最好離他們倆個遠一點。我已經先警告你了。"

    青田的警告還存留在記憶中,在此時看來有些莫名。

    (還是...吃醋嗎?)

    趕緊拋開讓自己害臊的念頭,亞留決定從剛才略過的二樓房間找起。

    頭幾間僅僅是空房,並無找到青田的身影。亞留洩氣的關上最新造訪的房間,返回陰暗潮濕的走廊。

    那是剛才掉下的吊燈基座吧?真奇怪,居然會掉下來。

    在阿正的話語提醒下,亞留將視線轉到已斷裂的粗壯電纜上。

    (欸?我有看錯嗎?)

    ...意外掉落會有這麼平整的切口嗎?

    亞留走進查看,雖然距離基座有些距離,卻能看清楚連結吊燈的纜線絕不是年久失修,而是有如被外力切斷似的痕跡。

    ...怎麼會...

    亞留忍不住將手撐在欄杆邊,努力想伸出身體一探究竟,看清楚是否自己花了眼。

    ...喂...開玩笑的吧...

    此時身後的阿正的聲音將亞留注意力帶回,看著阿正寬厚的肩膀因緊繃弓起,向前的視線驚訝中帶著慌亂。亞留順著阿正目光方向瞧去,喉嚨再次緊縮而發出抽氣音。

    龐大肥胖的人形身軀左右搖擺著,踏著極為緩慢的速度前進。走廊上晦暗的壁燈照亮了往兩人方向前來的人的面孔,不再白淨的襯衫上染著大範圍早已乾涸的褐色血跡。從破裂的眼鏡鏡片中能見"他"細小的眼球,塞在肥滿的贅肉中各朝著不同方向看去。在喉嚨處破了一個極深的窟窿,周遭的肌膚是鮮紅的爛肉,此時正隨著"他"的步伐彈跳著。

    ...老、老師...怎麼可能...

    亞留乾澀的嗓子只能勉強擠出這句話,下一刻阿正隨之將亞留從二樓欄杆邊拉近自己身後。

    呼...呼...呼...呼...

    豐厚的嘴唇不斷張和,看似在說話,可喉嚨上的傷口只讓"他"發出微弱的風聲。

    兩人緊戒著走來的"人形",小心翼翼的向身後退了許多步,然而還是引起"他"的注意。

    呼...!呼...

    在喉嚨的窟窿周遭皮膚和嘴巴的開合急速顫動,深褐色的雙手朝著兩人舉起,連移動都比先前要奮力許多。

    快走...!

    再次酸軟下來的膝蓋讓亞留差點跌落在原地,身旁的阿正沒給亞留時間,直接拉著亞留的左手腕往反方向奔跑。

    靠...!怎麼搞的?!有完沒完啊?!

    在奔跑好一會,連阿正也察覺二樓廊間的"不對勁"。延綿至黑暗深淵沒有盡頭的走廊,不停歇的腳步使身體錯覺過了好幾十分鐘。肌肉的酸痛和急促的呼吸逐漸疲憊起來,可身後沉重的步伐卻是一直緊隨在後。

    ...別開玩笑了!

    低吼著的阿正立即決定隨意打開一旁的房門,帶著亞留進入房間後用力關上。

    先找地方躲著,等等趁他在房裡找我們時趁機下樓和里歐那傢伙會合!

    (但是...要躲在哪裡?)

    亞留來不及和阿正討論這主意是否妥當,現在必須馬上找到躲藏點。

    第一眼的床底和小桌都不足夠能躲藏兩人,唯一合適的只有坎進角落、塞滿衣物的大衣櫃。和阿正對視後點頭做為同意,一同躲進掛滿服裝的木製櫃中。

    阿正摟著亞留的肩和腰,因為空間並無想像中的多,必須緊貼著彼此才能夠容納。這使亞留更能感受對方的體溫、吐氣、心跳鼓動和氣味,阿正的肌膚透著混合了汗水、青春期男性特殊濃厚體味。雖然相較青田身上的味道來得強烈,自己卻有些酩酊的異樣感。

    (只是因為太害怕的緊張...!)

    衣櫃的門板是作成百葉窗的形式,從內可以稍微窺探到外面的情況,亞留不禁擔心起是否門外一方也相同能辦到。在心裡糾結著是否換個場所藏匿二人,此時從房門口已緩緩傳來被推開的嘎吱聲。沉重的步伐給地毯吸收了些許足音,混沌的呼吸聽來仍像是發出說話的音階。

    呼...呼...

    首先掀開床鋪下方,看清無人後"他"很不愉快的用力捶擊地面。不知是因為肥胖的身軀,還是死屍般的肌肉讓"他"動作吃力的自地上站起,又往四周查看。在視線差點與之對上的瞬間,亞留把喉嚨即將吐出的抽氣聲用手掌擋住。

    (拜託...不要發現...拜託...拜託...)

    下意識緊閉起雙眼,沒法再睜開查看,一起躲藏的阿正環抱自己的力氣也一點一滴增加著。亞留知道自己掌心裡開始分泌濕氣,指尖的部分轉為冰冷,再繼續顫抖下去一定無法忍住叫聲。

    呼...呼...呼...

    這次的呼吸聲變得像是在笑般,並且距離兩人只剩一步之間的距離。"他"想必已經站在衣櫃前,發出愉快的大笑。冰冷的氣息從腳跟扶搖直上,那隻滿是血漬的手也步步往衣櫃門板伸來。

    嗚...!嗚...!

    那聲宛如驚慌的大叫令亞留重新張開雙眼,四周輕微的左右搖晃,龐大的身軀正跌落在地。慌張的看向房門入口,激烈擺動著"他"的雙手。

    亞留跟著造成"他"恐慌的源頭望去,進入眼簾的畫面讓自己更加困惑。

    四個全身被黑色連帽大袍覆蓋的"人",兩兩並排且寂靜的站在門口處。帽沿裡看不清容貌,好似裡面是被黑暗吞噬、無法探究的深淵。

    嗚...!

    "老師"的目光清楚表示他的恐懼,而身著黑袍的"人"用著像是在飄浮的方式朝著"老師"前進。詭譎的畫面突然在自己目光中展開,黑袍們壓住"老師"的手腳似要防止他抵抗,其中一人手上舉起不知從何取出的堅硬石頭,在"老師"還沒發出新的呼救聲前用力揮下。再次高舉時,石頭前端滿是黏稠的褐色血液。

    似乎敲打的第一下只是宣告,很快第二、第三下不斷從黑袍手中來回落下。

    啪噠、啪噠。

    耳裡滿是硬物敲擊肉末的聲音,想起了以前在生物課時有學生好玩甩動青蛙,青蛙最終撞擊到牆面的影像。

    石頭已看不出原先的色彩,在亞留眼中同化為深褐的肉塊。剛開始還在掙扎的手腳早已停止了動作,連死前的抽搐也消失殆盡。

    這理應是殘酷難以直視的場景,亞留卻無法撇過頭。

    手舉石塊的人止住了暴行,彷彿正觀察著面目潰爛至難以稱作頭部的"老師"。接著他站直身,與並行的另一人往門外前進。被拋在後方的兩人,一人一手各提起"老師"左右腳踝,緩慢卻不費力的將之拖曳出去。

    經過短暫幾秒亞留聽見了把門闔上的聲響,狹窄的衣櫃空間裡變得僅有自己與阿正兩人的呼吸。

    時間又再次踏出兩到三分鐘,阿正這才將門板戰戰兢兢打開。冰冷的空氣混合了鐵鏽味往臉孔撲來,赤紅的地毯留下大塊更加暗沉的污漬。

    (剛才那些...是真的嗎?)

    望著那灘血漬,亞留感受自己的腳邊總算有踏在地面的真實感,恐懼、噁心遲來的竄流全身。他捂住自己的口鼻,想遮蓋那股濃烈的腥味。

    搞什麼啊...到底是真的還假的...撞邪了嗎?

    阿正誇張的單手來回撥動自己髮根,努力釐清自己所見真實與否。

    亞留撇開視線不再觀察殘存的痕跡,卻無意間注意到黑袍拿來敲打"老師"的石頭。

    (他沒有拿走...)

    拖著稍嫌沉重的腳跟,亞留移到石頭邊,蹲下查看。

    上頭沾滿深紅肉屑和灰色物質,甚至還卡上幾塊頭骨碎片。

    胃因眼前畫面翻騰著,亞留壓下嘔吐的慾望,嫌惡又是著迷的注視著凶器。

    喂,趕快走了。我們下去和里歐討論怎麼離開。現在就得離開!開什麼玩笑!這房子裡他媽的有瘋子!

    無法聽入身旁阿正的聲音,像是泡在深水中被隔開,亞留無法把視線從石頭上移開。

    石頭...有聲音...

    哈?媽的!現在是連你也發瘋了啊?!

    低語著亞留無法理解的語言,正當自己不禁伸手想取起那髒污的物體,僅是輕微眨眼的一轉,石頭表面上浮起千張猶如人類的面孔。

    喂!你他媽是想撿嗎?!

    亞留的手腕被阿正骨節分明的手掌阻擋,自己驚慌的將目光回到身旁的人,臉孔早已佈滿了冰冷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