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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醉酒

    

圣诞醉酒



    【Chapitre37   -   Le   No?l   dans   le   tonneau】

    小姐,等等!

    陆冉抱着文件回头,看到两小时前问路的那个大叔带着保镖追上来。大叔伸手在西服口袋里掏了一阵,只掏出打火机、皮夹和一张旧身份证,见陆冉耐心等着,略歉然地对她笑笑,很快恢复了穩重:

    闺女,你帮我告诉刚才和你一起的小伙子,有人给他买了张火车票。他把身份证握在手里,匆忙拿出手机,瘦削的手指滑了几页才不熟练地找到订票软件,把记录给她看,明天下午五点二十,南京南站到苏州,别弄错了。

    哎?好的。您认识沈铨吧,刚才怎么不跟他说?陆冉奇怪。

    大叔身材魁梧,在寒风里客气地俯身和她说话,态度和蔼,是,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就找不到他了唉,就这么一会儿。

    您是?陆冉才想起问他,拿起签到表往前翻,大叔看起来很忙,道了两个谢字,带着保镖走遠了。

    陆冉终于找到那页纸,一行行格子往上推,同时拨通沈铨的电话:喂,我在展览馆大门口,有人给你订了明天到苏州的火车票,是叫这字有点草,叫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铨已经预料到,在那头沉默不语。

    沈,沈培?

    陆冉一个激灵。如果她没记错,光宙集团的董事长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那

    她想起那张旧身份证,订票用的。

    你爸爸?陆冉大叫一声。

    黑色林肯嗖地从面前掠过。

    大叔坐在后座,冲她感谢地点头。

    *

    沈铨挂电话后一直处于失联状态,八点钟冷餐会结束,陆冉嫌地铁太挤,独自走回酒店。

    今天是平安夜,广场上装饰着金灿灿的圣诞树,情侣们在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戴帽子的圣诞老人在游乐园里给孩子们分发糖果。陆冉在十三层拉开窗帘,灯火通明的立交桥在夜空下如同一顶镶满钻石的王冠,四通八达的银色流苏一直延伸到天边。

    万家灯火,没有属于她的一盏。

    她累了一天,洗完澡瘫在床上,捶着酸痛的背,抽空看眼微信,沈铨还是没回消息。她起初以为是中意金弓的客户把他拉去谈生意了,等到十二点,她打他房间座机没人接,想到出发前在机场遭到的恐吓,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他什么都不跟她说,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她最后熬不住,倒头睡了,凌晨被铃声吵醒,那头的声音含混不清,醉醺醺的:对不起,冉冉,对不起

    沈铨?你在哪,要我来接你吗?陆冉一骨碌爬起来,听着喝了不少,可别是给客户灌成水库了!

    他一个劲儿地道歉,陆冉急了:   你快说在哪里,不要动,我来找你。

    1707。他报房间号。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陆冉扯了条围巾当披肩,当即乘电梯上楼,和雪姨似的呯呯敲门:沈铨,开门,沈铨!

    吱呀一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银色高跟鞋。

    贺泉茵倚在门框边,小黑裙的细吊带滑落在臂上,一痕雪脯沟壑诱人。她媚而长的眼睛注视着陆冉,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精致微笑,扯下衣架上的貂皮外套裹住身躯,挎起包与对方擦肩而过。

    门被摔上。

    宽敞的套房里只开了廊灯,从玄关到客厅一片凌乱,踢翻的皮鞋,黑色公文包,散落的名片,零零散散的东西蜿蜒至浴室,里头到处是水渍,按摩浴缸正在泻水。

    沈铨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真丝睡袍剥落到腰际,冰瓷般的肌肤暴露在外,白得刺眼。大半被子拖在地下,他攥着一角遮住下半身,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干燥的嘴唇一张一翕,吐出的依旧是那句话:

    冉冉,对不起。

    陆冉一阵晕眩。

    她感觉自己比晋江还绿。

    她掀起被子,唰啦一抖,一盒冈本掉在地毯上。

    沈铨拉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陆冉扭头满床满地找避孕套,确认没用过,又使劲扯被子,怒喝:松手!

    他便松了手,陆冉从头到脚检查。

    转身!

    他乖乖转身。

    后背青了一块,不知道在哪儿撞得很厉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痕迹。短裤好好地穿着,陆冉伸长狗鼻子在空中嗅,只有酒精和沐浴露的气味。她又去浴室转了一圈,发现马桶里有一点呕吐的痕迹。

    她镇定下来,回来继续审讯:你对不起我什么?

    他浓密的睫毛下两只黑眸蕴着水汽,垂着头低声道:我喝了三瓶酒,没接你电话,让你担心,还很晚回来

    沈总,沈大公子,我加上微信一共给你打了十三个电话,你是没听到还是没空接?或者是你身边的贺小姐不让你接?

    沈铨说:我心情不好,不敢接。她在酒吧找到我,和客户送我回来。

    短短几句话,诚实是诚实,可每句都能把陆冉活活气死。

    她怎么知道你在酒吧,难道是你叫她来接的?再说你接我电话,有什么不敢?你们是在看夜光剧本,还是在做头发、做皮肤管理?

    他懵然望着她,我不知道。

    陆冉怕他明天酒醒把事情都忘了,跪在床上逼供,竖着眉毛摇他的肩:快说,快说!

    他忽然抱住她,嗓音模糊而颤抖:冉冉,别不要我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我讨厌这里冉冉,我跟她没关系,我没让她碰,你信我,别离开我

    她当然相信他和贺泉茵没做那种事,喝成这个样子,有心无力。但贺泉茵把他搬回酒店就够她气一宿的了,她才是他女朋友,刚才那个眼神赤裸裸地在挑衅。

    还说没让她碰!她肯定碰你了!客户就让她一个女生留下来?存的什么心?

    沈铨想了想,低声道:哦,我摔跤了,她来扶我。

    那扶起来之后呢,你有没有推开她?

    快说啊!陆冉心都提起来了,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被强吻了吧!

    怎么能推她呢?他黑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只有坏人才会推女生。

    她把我扶到浴室了,我就关门,不让她进来。他歪了一下脑袋。

    她是坏人,她欺负你,还欺负我,以后要离她遠点。陆冉说。

    沈铨辩解:我跟她说了。

    说什么?

    让她离我遠点。

    你没让她赶紧走?

    她说很晚了不知道去哪。

    陆冉一头黑线,没想到遇到标准台词了。

    沈铨很自信地说:所以我给她一张卡,让她在楼下开间房,这么晚了,她去酒吧不安全。

    然后?

    然后她把我钱包扔在地上。沈铨有点生气地说,她怎么能这样呢!

    扑哧一下,她想象着那个场景,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

    你笑我。他更生气了,搂着她的脖子一通乱蹭,你不要笑,冉冉

    陆冉好容易止住笑,脑子里蓦地灵光一现,恶意戳了一下他淤青的背,哎,你不敢接电话,是不是在怕,我会让你见你爸爸?这是什么鬼,她一定要搞清楚。

    他不说话,痛得闷哼,紧紧抱着她不放手,不要提他

    陆冉明白几分,看他跟白天判若两人的样子,心就软了半截,那是你爸,又不是我爸,你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决定权在你。好了,我不问了,你先躺下。

    她拿过他的手机,让他解锁上闹铃,顺便瞅了眼通话记录。最近一个电话是她下午那通,他确实没打给别人。屏幕上亮起消息提示,是个广告邮件,陆冉的眼神顿时凝住了。

    【尊敬的沈先生,在您生日之际,特通知您本站商品八折优惠】

    陆冉哀嚎一声,懊恼地捂住额头。她居然把这茬忘了!彭丁满说过沈铨跟耶稣一个生日,生来就要做大事。

    她摸摸他的头发,什么也没给你准备,虽然很生气,还是要跟你说,生日快乐。

    他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发梢水珠润得瞳仁湿漉漉,认真地说:我不快乐。

    真是服了他这只醉鬼,平时怎么没看出任性又幼稚。

    不快乐就不快乐吧,没人逼你高兴,赶紧睡觉,别瞎想。

    沈铨趴在床上,大方地往里挪了几下,让出空间,抬起一半被子。

    干什么?陆冉头痛。

    你陪我睡,我就快乐。

    陆冉发誓,沈铨要再敢喝成这样,她就把他从十七楼丢下去。

    *

    圣诞节的清早,陆冉揉着腰爬下床,她今天还有工作,十点之前要到博览中心。她回房拿包换衣服,临走前不放心地给沈铨掖好被子,冲了一杯维C泡腾片。

    他睡得很沉,眉头锁着,嘴角也耷拉着,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陆冉往他怀里塞了个枕头,他低低梦呓,表情舒展了几分。

    我上班去啦。她不管他听没听到,打了声招呼。

    不走冉冉沈铨像是听见了,闭着眼喃喃。

    幼稚园儿童没资格说话。陆冉毫不犹豫地带上门。

    昨天开幕式是最任务最重的一天,后面就轻松了,她没睡好,恹恹地穿着平底鞋坐地铁去博览中心,郭参和曲秘已经到了,正在迎接重要来宾。

    人流量少了一半,陆冉的工作也相对减轻,签到的活交给当地政府的文员妹子,曲秘看她这几天太累,让她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因为外宾要过节,下午三点半展会提前关闭,她没回酒店,背着双肩包打车去南站,买了张去苏州的高铁票。

    坐在候车大厅里,陆冉捧着电子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上了趟厕所回来,五点十分,开始检票。

    她放下kindle,沈铨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黑围巾,仪容崭新地站在面前。

    你怎么在这?他恢复了素来的神态,即使和她说话,神情也带着一种惯有的冷峻。

    陆冉翘着二郎腿,我回家啊,不就一个半小时的火车嘛。

    沈铨深吸一口气,你不需要陪我。

    她唇边露出笑纹,似是觉得这个回应很傻,沈先生,我不是每件事都要以你为准的。

    他走到长长的队伍后排着,陆冉站在另一列,和他并肩。前面检票的速度很慢,他的手动了动,试探着伸出,然后尴尬地悬停在空中。

    陆冉右手拿着电子书,左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书。

    有人问:小伙子,惹女朋友生气了?

    沈铨点头。

    那快哄哄啊!

    沈铨说:对不起。

    周围的人纷纷扶额,见过嘴笨的,没见过这么戆的。

    两人刷身份证进站,一辆高铁,不同车厢。

    陆冉的座位靠过道,看了会儿书,心不在焉地从翻到,身边多了个人影。

    高铁空调足,他把风衣脱下来挽在右臂,左手扶着行李架,里面高领毛衣还是纯黑的。车厢不停有人走动,沈铨只能在顶头和中间反复走,陆冉身边坐个上海阿姨,见他老是幽灵般飘过来,把雜志一放,训道:

    没事别在车厢里晃荡,这是不守社会公德,侬晓得伐?

    又跟陆冉说:小姑娘注意点,跨年扒手多。

    沈铨一僵,手从行李架落到椅背上,想要抚她的发顶,终究忍住了。他默默受了几道乘客怀疑的视线,低头跟陆冉读了几页书,半晌,道:吕狄格马上要死了。

    陆冉:

    他继续说:他是全诗我最喜欢的人物。

    他顿了顿,又道:吉塞海尔也会死。前者的死亡预示道德和法律义务在中世纪政治制度下无法并行,后者代表牺牲在权术和古典法律下的高尚心灵。

    周围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陆冉尬得想把他塞到洗手间里,她不认识这个丢脸的玩意!

    她收起电子书,戴上耳机听音乐。

    听了半首,袖子被轻轻拉了一下。

    你在听什么歌?他小心翼翼地问。

    开车倒计时:2

    喵喝多了屋里很乱是他摔跤了,女配故意没收拾,在房间里等他洗完澡再走。

    :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名作,:古德国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