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約定
一忘了害怕,距離倒不遠了,頃刻就到了梧桐林,澈然攜著梔月,落在林間。 或是方才太過緊張,踏上扎扎實實的土地,她倏然覺得有些興奮。而且,就這麼不靠鳥身遮掩的飛了一趟,不算後頭那雲帶,她也該算是有些進步吧。 「澈然,謝謝你!」她想著,又不禁開心起來,跑跑跳跳,轉著圈子奔入了林。 雨打梧桐葉,嘈嘈切切。跳雨如珠,滴滴落在她面上,冰冰涼涼。這仙身,頭一遭淋雨,她細細感受,覺得新鮮。 澈然靜靜跟在後頭,也不催她。 「澈然,你不怕雨澆麼,不如你先回去吧?這雨,怪冰涼的,我還想待一會兒。」她轉過身說著,掩不住興高采烈。 「我想陪妳。」他那話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瞅了他一眼,梔月甜甜一笑,往林間飛奔。他於是跟著飛了一陣。愈近高處的穴居,雨勢漸小,僅餘一點霏霏水霧,還潤著桐林。 「澈然,我好高興。」她跑得盡興,往一塊大石上一靠,望著灰濛濛的天,眼裡卻一片明亮:「我是個道道地地的女仙了。我也要努力,直到有一日,能解封龍神。」 「妳想解封龍神?」聞言,澈然在一旁,裝作甚是不經意地問道。 梔月聽他一問,轉過來望他,道:「澈然,你既是炎火戰士,該同天尊冷岸家很是親近吧。我這身分。」她吞吞吐吐,不知要如何說明。 澈然淡淡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仙界都傳妳是解封者野鹿。」 梔月聞言一嗔,轉過身子喃喃道:「好啊,你盡管取笑我吧。暗笑也好,嘆息也好,知情的鹿嶺仙神,也是這麼笑了近百年了,不差你一個。」她說著,眼眶又飛快濕潤起來。一講這解封一事,她便這般在意,那後頭的壓力,可想而知了。 澈然一嘆,故作輕鬆湊道她跟前,笑道:「做什麼又笑又哭的。梔月,妳何必這麼逼迫自己,龍神不解封,也就罷了。」 梔月水潤的眼眸,上抬瞧了他一眼:「姊姊早說過,翼山...不希望我解封龍神。但師父也說了,龍神,可不一定需要我的。讓他隨心作亂,還不如鹿嶺出手好些,你現在,大概又心裡笑我了。」 「龍神真解封,翼山自會出兵幫妳,大淵安危,不需妳這小鹿操心。」 「不不,父王早說了,他向你們翼山求兵,據說天尊為了天少嘴上拖延,只道龍神解封還是未知。但這龍神一醒,比鄰紅漠,等不了你翼山天高地遠,我自然得努力一些。況且,師父也說了,解封龍神,為的,是要助他化解積累萬年的戾氣,平大淵歷世隱憂,師父一定有不打架的法子的。」 澈然聽著,想起鹿嶺王那無奈的蒼涼眼神,合起她這說詞與靈力,他幾分好奇,她所想的,難道真是鹿嶺王所想的?而她,雖然一派天真,這羞怯的性子裡頭,倒藏著勇敢。大淵千萬年的頑疾,她也並不想就這麼粉飾太平。比起師尊無相要他掌握梔月以阻止龍神解封,他與梔月所想,其實更為契合。 「梔月。」他凝視前方,幾分認真開口喚她。 「嗯?」聽他忽然沉穩起來,她一愣,轉頭望他。 「哪一日,妳真能解封龍神,我翼山,定傾全力助妳。」 「真的?」她先是驚喜,又半信半疑,問道:「那冷岸天少,聽你的麼?」 「自然聽我。」澈然轉過目光,朝她一笑。 日落,升起一夜星光,他陪梔月回望舒巖。 「澈然。」他才轉身要離開,梔月卻喚住他。 澈然回過身,有些好奇地望著她。 「你。」她不知怎麼的,紅著一張臉不敢瞧他,吞吞吐吐道:「你,一定會很多術式武行吧,你肯不肯花點工夫,教我。我也知道我這修為,實在不能談什麼解封龍神。」 她那芙蓉花一般的紅頰是為她這駑鈍的靈力而紅,還是為找理由留他而紅。他寧可解讀成後者。 他望了她半晌,只覺那眼眸羞怯,不似機心。淡淡一笑,道:「我自然肯。」 他走過她身旁,毅然伸手牽了她,往她穴居走。「但現在,妳再不弄乾身子,可要著涼了。還以為自己是頭鹿麼?」 「喂喂。澈然,你你。」挨近穴口,她一慌,轉了身子擋在他跟前,忙擺手道:「你你不能進來。」 「為何?」澈然一笑,仍是往前邁步。「要教妳術式,難道還得繼續淋雨。」 梔月退著身子,涼涼笑道:「但但,我這鹿窩挺亂,一早讓你催去真境,半點沒空整理。」 「無妨。」澈然再一笑,也不依她,逕自入了穴居。 「喂,你你無妨,我有。」 她墊起腳,急忙自後一把矇住他的眼,不料澈然想也沒想,抓下她那手,一把將她扯到前頭。 或是感覺他眼神閃過一抹銳利,又那手勁不善,梔月一愣,雙眼眨了幾眨,道:「對對不起,我我只是,你瞧我這穴居,見不得人。」 這麼讓人矇住眼,本是個大忌,但或許是他反應過度了。澈然靜了片時,勉強一笑:「沒事,習慣罷了。扯痛妳了麼?」他說著,拉起她手腕瞧了瞧。 梔月垂下眼,輕搖了搖頭。 澈然抬眼望了望穴居,牽著她帶到桌椅旁落座,輕鬆一笑,道:「除了妳那草堆,這處不窗明几淨麼?」 她的穴居裏頭,垂掛月燈照明,牆邊有一窩草,上頭夾雜了些泛褐的梔子花瓣。草堆旁,有些用來磨顏料的色曠,不少色粉相混,挺豪邁地抹在牆上,有的像山,有的似河,這小鹿還沒個仙身,倒喜歡作畫。 除此之外,穴居裡早已預先備好了木榻被褥,幾支擱在她床邊的木架子上掛了衣裳,還有一張頂新的妝檯。她坐的這處,挨著另一面牆,是方別緻的梧桐木案帶椅,案上落了杯盞,擱了幾枝桃花。明明一切看起來清新宜人。顯然那些,都還不是她習慣的穴居,她心目中,只有那堆亂草是她熟悉的東西。 「梔月,妳這處有帕子麼?」 見她渾身濕漉漉,他找了找,自一支木架上取來大紗巾,為她披上,順手擦了擦她一頭濕髮。 澈然自也知道,這舉動,過分親暱,但他幾分有意為之,說來,她都開口留了人,他難道還不比她主動麼。 她掛著水珠的長睫毛眨了眨,微垂下了眼眸,偷瞧的大眼,又好似星光。對上澈然一雙澄澈的藍瞳,四目磁石般牽絆,忽然轉也轉不開。 濕冷冷的雨,不知怎麼地澆得火燙。 澈然躊躇片刻,緩緩俯首,他的唇輕碰上她的。身子一前靠,直將她吻到了巖壁上。 相觸的唇瓣讓梔月一顫,倏然一縮。 面前突然沒了人,澈然一楞。 沒想她竟化成了小白鹿,往他胸前猛鑽起來。「妳這頭野鹿。」撐住她前肢架了開,對視她汪汪大眼,他無奈一笑,道:「怎還小孩子似的。」 心頭,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或許,打住了也好。 他並不怎麼想順著祥治與無相,拐她一片情意,而他不甚清明的心,浮浮晃晃,其實,還不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