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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

    

執著



    眨眼便能到的距離,他飛得無比悠緩。

    如今,他能為龍,亦能為鳳,既如氣,又如光,師父的化元之說,他也只餘下散元歸太虛之高境還不能參透。

    他是青桐虛里,亦是龍神。

    但不論他是誰,不論千萬年間,他如何睡了又醒,如何幻化在天地間,他還執著。

    在青桐真人那處,他漸漸明白。久遠的上古仙界,他的淫性傷害了她,令她至終選擇了翼祖;她還幾分流連的情,將他分裂的仙魄藏於霜珠,輾轉相傳至青桐真人手中。後來,他那少時生於鹿嶺,又入了翼山為太師的白羽師兄,偷了珠。白羽多年之後回嶺,重逢舊愛秋雨,情意流動之間,令他化形再生,冥冥之中成了他父親。

    他成了王室私生子,自小飽受歧視,唯真境保下他、收留他,唯梔月善待他。

    而在龍谷第二震期中,青桐真人發現,天女與翼祖有金陽與千守劍為徵兆,明顯易辨,而虛里,隔著兄妹身分的誤會,對梔月仍掩不住一顆情心,他認為,約是時候了。

    以今推古,他悟出當年龍谷第一震期,當是龍神、天女與翼祖同生於大淵之中,當時,卻未曾仔細推敲三人位於何處,也未曾明白龍神裂魄入了凡。

    一日,青桐真人找了他來,這麼說著:「輾轉三世,仙凡兩域,唯你能干預太虛的情念,能令你分裂之魄相合。」

    師父要他,歸整龍神仙魄,助龍神淡歸太虛。他確實也有過人的靈力,能承受青桐真人自幼嚴苛的訓練,那嚴苛,卻不只為了精益修為,更要他斷了執念。

    師父給了他幾顆龍珠實。「由梔月出手,兩敗俱傷、大淵無你,無人能伏上古龍神。」

    「虛里,別哭。」

    一個溫柔似月的少女,陪著他。「師父又要求你做什麼難事了麼?他他老人家就是這樣,你要是扛不下,我去替你講。」

    她早在三百歲,化了仙。只青桐真人、他和雪鵲曉得。

    他那天,明明無數次調適,無數次說服自己,這麼做,是對她好。一見到她,他那淚水依然不爭氣地湧上,讓她一開口安慰,他幾乎再止收不住淚。

    他倔強地擦了擦,掌間幻出了三顆龍珠實,為了相瞞太過聰明的她,他仔細變了氣形:「別說那些了。這是我,新發現的果子。叫青寶石,妳一定喜歡。」

    梔月見了,果然一雙靈秀的鹿眼晶瑩閃光:「好漂亮!這能吃麼?怎麼,有些像龍珠實。」她將三顆青果放在掌間把玩,又有些好奇。

    「可以。依龍珠實那氣形看起來,味道其實很好,這青寶石,可與龍珠實不相上下,妳何不試試。」

    她一向能察覺些很細微的東西,卻信任他。

    他那青寶石抓過劑量,她吃了,毀了半生修為,卻不害命。後來,青桐真人微修了她的記憶,是以她並不記得自己化過仙,而她的靈力,讓他餵著龍珠實,始終模模糊糊,發展得甚慢。

    這段化仙的記憶,他想過還與她,一併鑲進梔子實裡頭。至終,卻並沒有這麼做。

    並非因為他不敢讓梔月知道,而是那天,他第一次傷害她,哭得太慘,他並不想讓澈然見到他的眼淚。

    「龍神凡魄,早在翼山接管冥司之前便入了凡,當今無人知曉他轉生在何處,但依龍神份量,必生於帝王之家,依其特性,尊中有殘,為情心所困而終生追尋,是以性淫。」青桐真人要他攜梔月入凡,誘出龍神凡魄。最有機會的地方,便是酒肆。

    他耗了不少靈力與元玨凡魄相合,自覺難以再應付上古龍神。最後一步,宛如死戰。他不捨月娘流於酒肆,包下了她;又忘情地與她處了些時日,然他顧忌著兄妹身分,傷害了她。

    直到一日,他細讀了梔子實,發現他與梔月,根本不是兄妹。

    「你如何認定不是我!明知我與她不是兄妹,是你干預太虛,拆分了我們!」那是他頭一次朝青桐真人失控大吼。

    「為師如何能干預太虛,誤會,本是太虛運行的一部份。只有既成的事實,沒有絕對的是非。你既能被誤會為他兄長,便是你與她情份不足的證明。」

    他再恨,再怨,青桐真人從不與他妥協。

    「她與翼祖,方能收善果。大淵龍神,才是你的責任。為師,陪你走到合魄,至終,淡歸或是執著,唯有你自己,才修煉的來。」

    青桐真人告訴他,他將為他耗盡畢生修為,散元為引,助他相合龍神。

    自幼長在真境,師父是他的天,他的父母,師父為他拚上了仙元,他不得不接受這沉重艱鉅的責任,將月娘託給了澈然。

    他一向奉行師尊之言,崇敬太虛之說,即或他視這些情與痛為修行,也再過不了這次的崁。

    他交出了梔子實,交出了人。他拚了大險,為大淵合下龍神,但她如今,去了何處。

    那冷岸承熙,並沒有如青桐真人之言,守著她。

    也許,師父也有錯了的時候。

    放棄了梔月的五百年後,他在龍谷裡頭醒來,震驚發現,那段他私藏的記憶,氣形已經枯乾萎靡,就算他能複寫一百次一千次,記憶的主人,卻已經不在了。

    他一再妥協,一再割捨,只因為青桐真人向他保證,翼祖,是她的善緣,與他,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悔恨和鬱結。

    他以為,離開了他,再沒有人傷害她。

    卻不是這樣,卻不是!

    虛里幻飛如風,入了翼山。

    他輕而易舉的重新勾編承熙落下的七重仙障,未驚動任何武從的入了石室。

    梔子樹搖曳,向他送來縷縷清香,他熟悉的人,熟悉的香氣。

    揚咒將月娘記憶讀了一遍,虛里收緊了拳。

    不甘心,他不甘心。

    她滅散時為流焰,他知道她也不甘心,他如今,能選擇擊敗冷岸承熙,他等著她回來,他們,便能從頭來過。

    就算,淪為青桐真人所說,放不下的執著,令他們一再化形而生;就算歸不了太虛,再愛恨一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