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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止

    

雪止



    月隐风急,长空覆压,雪止,蠡阳城中火光大盛,势头顺风湮灭瘦竹,瓢泼大雨倾下,夜阑珊,赭石小径湿滑。

    廖卓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死一般的寂静中,手起刀落,血色喷薄间,他在黑夜中温暾勾唇。

    他躲在长定殿的绿丛后,杀掉了靠近这里的巡防士兵。

    殿外渐渐没了厮杀声,偌大的偏殿内一地猩红,蜿蜒在血水中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趔趄几步,伸手将一具具掩护的死尸刨开,借着月色试探那人的呼吸。

    鲜血从他肩部的刀刃淌下来,恍惚间,那人唇瓣翕动,廖卓

    首辅大臣尹毓缂与其长姊尹怀真于今日夜发动宫变,一路势如破竹。

    陆已被下了毒,暗器伤了身,廖卓背起他,推开门,脚下一步步踩着地上的薄雪,殿下,您再坚持坚持,芦姑娘就在都梁宫等我们。

    没走多远,冷光泛起,尹毓缂手下的骠骑将军执一柄长矛,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轻笑一声,廖侍卫果真是侠肝义胆,对一个将死之人都如此忠心耿耿。

    带血的利刃被廖卓紧攥在虎口处,他开口冷斥道,当不起芦将军所说的那些词阙,廖某一介粗人,只知有恩必报的道理。

    芦云起闻言,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一眼,廖侍卫武功高强不假,可如若带着六皇子殿下

    他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儂娇的低唤,哥哥

    那女子一身玄色戎装,挡在廖卓身前,廖侍卫,快带六皇子离开,这里有我。

    多谢芦姑娘深明大义解救殿下。

    芦云起作势就要追上去,芦幸像是早有预料般挡在他面前,哥哥如若要六皇子的命,不如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忱氲!你!芦云起唤她小字,见她挡在他身前,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士兵从后追击,廖卓加快脚步,都梁宫有一密道,可直通城郊,他按照芦幸所说,打开了入口。

    陆已在颠簸中睁开了眼,干涩的唇瓣艰难的吐息,廖卓我没几天可活咳咳

    殿下,芦姑娘说我们只要过了弥江找宴三娘,她定有法子。

    晚间夜色凉,渡船人少,江上雾气蒙蒙,上了船,陆已被安置的依靠在船左舷处,船家颤着肩划桨,生怕一不小心,那脖子上架着的兵器就划破了喉咙。

    客官去那人哆哆嗦嗦,吓得连话都说不全。

    宴三娘的住处可知道?带我们去那。廖卓沉声威胁,如若敢耍花招他横了横带血的刀,那船夫吓得惊慌失措,举着一只手保证不不敢小人绝对不敢

    竹林潇潇声响,雨丝点点,月色下滑,雾气有了斑驳的形状,廖卓道,殿下,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陆已应了一声,在哗哗声作响的林间微不见闻。

    行至一木屋前,那柴扉轻扣,两旁种的梅花透过风,在枝桠上婆娑起舞,淡香拂过,廖卓放下陆已,敲门,宴三娘可在屋内?

    未有应答之声,廖卓负刀跪之,求宴三娘救我家公子一命。

    数次未答,廖卓想硬闯,手还没碰至门边,一支玉钗划过手背,素白手腕从门缝后探出一点葳蕤之色,江瓴春不曾绾发,未及点妆,身起披衣,手中一壶春酲入唇,淡淡道,用何交换?

    显然是并未料想到宴三娘竟是如此清秀韵致的美人,那微醺的神态,眼尾处恰到好处拉长的红,趁着月色也得窥见一二,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一声,廖卓才后知后觉的扶起陆已。

    春昭令。陆已将那令牌从带血的衣衫里翻出,江瓴春一愣,公子可想好了?

    回应她的是耳畔无尽的呼啸声,弥江潮生滟滟,玉人笑,轻掩门。

    烛火料峭,案几上放着几本游记类的书,酒壶歪七扭八的倒在两边,酿出满是醉人的酒香气,房中生了炭火,星星点点的热驱了室内潮溯,搁架上满是精巧的小玩意儿。

    廖卓将人背至床榻处坐下,江瓴春微顿,将陆已的肩膀扶住,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

    人影未动,她蹙着眉,我既已答应救他便不会害他,如若他再不止血,恐怕命不久矣。

    廖卓拱手行礼,是廖某狭隘了。说罢,便往外走。

    他身形高大,为了方便察看背后的刀伤,她几乎是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身子紧贴着,本就喝了酒,滚烫的温度灼的她脸蛋红的像煮熟的虾米。

    你背过身去。这样着实不方便,她无法子,只好伸手去解他的衣衫,陆已虽是虚弱,意识却还算清醒,下意识止住她的手腕,克制了几寸距离,江瓴春叹口气,若不脱掉里衣,我无法看清伤口。

    人这才背身过去,影影绰绰的烛火,红袖交错帷幔,悉索缠解衣袍,玉钗悄然落地,那香丝蹭过皮肉的痒意,让陆已几乎是一瞬间僵了身子,喉咙犯痒,他咳嗽几声,竟是生生咳出了血。

    手腕被抓了过去,勘了脉象,江瓴春犹豫一下,你体内的气息怎的如此紊乱?

    陆已顿感无力的央垂着脑袋,就听她在背后说,静心凝神,万不可动真气。

    忍着点痛她说完,就拔了刀,用十灰散止住血,纱布包好,人业已昏厥过去。

    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廖卓打了一盆热水端至床前,皱着眉有点严肃的看她,我家公子伤势如何?

    刀伤易好,他体内的毒江瓴春不解,平澧氏族特有的毒药为何会出现在兀朝宫廷之中?

    宴三娘廖卓如此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救救我家公子!江瓴春看着他握在手心的那块令牌,就听他又道,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伤好之后定会好好报答宴三娘。

    从他说出用春昭令交换时,她便已经猜出他的身份,腰间那举世无双的相旬剑,如若不错,榻上之人,便是兀朝六皇子,亓王殿下陆已。

    尹氏一族功高盖主,尹毓缂更是手握重权,不过二十又六的年纪便坐上首辅之位,弱冠之年杀佞臣,除奸贼,天下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兀朝的皇帝不过也是他的傀儡,夺权是迟早的事,即使皇子有再大的野心和不甘,也只能暗中筹谋。

    江瓴春瞥了眼,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亓王殿下金尊玉贵,我刚已经为他止了血,服下了半粒解药,剩下半粒需七日后服用。

    廖卓紧抿着唇,眼神却陡然凌厉了起来,江瓴春笑,你不必如此紧张,是芦幸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她莞尔,笑意不达眼底,继续道,想必如今蠡阳危在旦夕,这兀朝也将易主姓尹了吧?

    你!

    廖公子不必动气,我若是想害你家公子,大可就让他冻死在这竹林中。她说着,温婉的面容上竟有些愠色。

    面前人打的算盘她早就洞悉,不过是想让她医治好那人后便将她灭口,所以她这番话说的直白,今非昔比,他们和她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杀了她,他们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