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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爹,哪有那么好当

    

便宜爹,哪有那么好当



    白日里艳阳高悬,临近黄昏,乌云压上晚天。

    没过多时,瓢泼大雨自天际倾盆而出,池塘边的杨柳,青叶飘零一地,荷花在风中呜咽,颤颤落下几片花瓣。

    在日色暗去时,萧夫人便散了宴会。甄珠回来得早,和沈妙容说了会小话儿,寻个身体不适的由头离席了。

    恹恹地在窗前呆了好久,听见院里有声响,崔恪带着满身风雨进门,先去屏风后换了衣裳,才走到甄珠身边。

    手有些凉,他拉她的衣袖,望着窗外,略带遗憾,珠珠,今晚本来想带你去放花灯的,这么大的雨,恐怕不行了。

    甄珠甩了甩衣袖,一脸无谓,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想去。

    就算不下雨,她也不打算跟他去了。

    早上是涂脂抹粉,穿了身漂亮衣裙,心中隐含期待。但从小宴回来,甄珠就洗净妆容,卸掉衩环,只穿家常素衫懒在房中。

    崔恪捧上她的脸颊,温声问:怎么了,珠珠,谁惹你不高兴了?

    甄珠啪地打掉他的手,瞪一眼过去,没谁,你离我远点!

    崔恪刚从刑部回来,忙了一天公务头昏脑涨,甄珠心情这样不好,他不想吵架,径自去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准备缓一缓再去哄她。

    寂静中,甄珠出声问:崔恪,你以前想娶的,是不是那种出身高贵、贤良淑德的世家女?能与你谈诗品画,赌书赌书

    赌书泼茶。见甄珠结巴说不完整,崔恪提醒。

    对,赌书泼茶!甄珠红着脸接话,好不容易背了几个有学问的词,关键时刻急忘了。

    甄珠正了正色,质问:你是不是就想找这样的?

    崔恪抬眼,神态自若,珠珠,要我说实话吗?

    要!甄珠斩钉截铁。

    甄珠固执,崔恪坦言:常言道,娶妻娶贤,珠珠,我是个俗人,若是从前,我会按照世俗的想法来,娶个贤惠妻子。

    放下茶盏,他走过去拥住她的肩,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的婚事说不准,感情上的心思更说不准。

    以前讨厌的,可能后来会喜欢,以前避如蛇蝎的,可能后来会心心念念。

    甄珠朝后退了一步,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会娶个贤惠妻子,想起荷塘边那一众莺莺燕燕,心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酸水。

    用脚丫子都能想到崔恪的择妻标准,她偏要自虐般地审问他,真不知是要气死崔恪还是气死自己。

    甄珠咬着嘴唇,强作平静地问: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娶了个空有外貌的草包娘子做正妻,要不要纳几房贤惠多才的妾室弥补弥补遗憾?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恪的神色冷下来。

    甄珠别开了脸,平平地说:没什么意思,就是问你要不要纳妾的意思。

    侧身走开,倦在床上,用宛若不关自的口吻继续道:崔恪,你想纳妾尽管纳,我甄珠绝不会说二话,更不会拦着你往房里抬人。

    崔恪揉了揉眉心,叹一声气:珠珠,我又做错什么了?

    很无辜的表情和语气,谁知道他娘设宴给他寻妾的心思,他知不知情?

    甄珠向来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崔恪,可她不想说破,好像自个多在乎他似的。

    扬起下巴,甄珠意带挑衅,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就想使小性子!

    撇开了眼不与他对视,噘起嘴使唤:我想吃崇坊街道王麻子家的三鲜馄饨。

    崇坊街道在长安城西,安国公府挨着皇城近,在城东,一来一回乘马车需要个把时辰。

    甄珠喜欢吃这家王记馄饨,崔恪有时下值早会绕过去给她买,忙碌了会遣下人去买。

    此刻外面天昏地暗,风摇雨注中夹杂电闪雷鸣,院里的花枝抽得窗格子啪啪作响。

    崔恪忙了一天,从风雨中刚回来,本不想亲自出去,但见甄珠面色不愉,若叫下人去买她肯定会更生气。

    崔恪只好爽快应道:珠珠,那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出去。说完撑了把伞,外衣没披出了房门。

    世子离开,躲在角落里的翠丫一点点挪出身形,表情欲言又止:娘子

    甄珠知道翠丫又想劝,凶巴巴瞥她一眼,摸着肚子畅快哼哼:便宜爹,哪有那么好当!

    折腾不死他!

    风里来,雨里去,马车摇摇晃晃,崔恪摸黑踏雨,总算买回了甄珠要吃的三鲜馄饨。

    有人赶这天气还出来买吃食,王记馄饨的老板惊讶不已。崔恪之前去过几次,和老板相熟,老板知他是为了家中怀孕的夫人,连连夸他是个好夫君,崔恪苦笑,只说都不容易。

    天仿佛漏了一角子,惊雷滚着大雨席卷而下,纵使崔恪撑稳了伞,回到房中仍是衣发尽湿,半身泥泞。

    从怀中掏出食盒,将那碗还温热的馄饨摆在案几上,崔恪唤她:珠珠,快来吃吧,等会儿凉了。

    甄珠翻了个身,撩起纱帐不紧不慢地下床,赤足走来,拈起瓷勺舀了口汤汁,咂了咂舌头,呸地一声吐出,故作气恼:崔恪,你是不是糊弄我呢!这么难吃,根本不是王麻子家的!

    说着一拂桌案,将一碗馄饨推翻在地,摔个粉碎。

    清透的汤汁、小巧的馄饨瞬间飞溅满地,还冒着丝缕热气,崔恪的衣摆和鞋面被泼得一片污秽。

    崔恪抬手,举起食盒盖子给她看上面的标志,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甄珠,我没有骗你。

    琉璃盏中华灯明亮,将他的脸照得越发白,甚至有些惨白,他头发丝儿还在滴着雨珠,浑身透着一股凉气。

    崔恪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叹息,似是无奈,望着她最终什么都没说,一个人静静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