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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想,以他当时的举动,看起来,倒更像是那夜他初入皇宫之时,尚未打定要和萧室鱼死网破的决心。” “陛下不在宫中,如此的巧,那夜他又死在了你的面前!” “太后!” 高峤蓦然喝了一声,双目盯着面前的高雍容,语气极是严厉。 “当夜他入宫,起初是否寻你商议对策?” “他是否被你所杀?” “你杀他,是否因此前曾和他勾结,做过怕我知晓的事?” 一连三声质问,问得高雍容彻底惊呆了。 那一夜,得知萧道成于高峤面前已是无所遁形之后,唯恐自己会被牵扯出来,她当机立断,立刻便做出了除去他的决定。 她自忖已将当夜事情处置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能让高峤起疑的蛛丝马迹,更不用说能捉她把柄的证据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以为那夜之事从此石沉大海,这辈子除了自己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人知晓了。万万没有想到,到了现在,因为萧道成当日留下的那一个破绽,竟会牵出高峤的疑心,叫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不幸中的万幸。看起来,高峤似乎确实没有拿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方才的一切,也只是他基于萧道成的反常举止而做出的一个推断罢了。 但即便如此,在高峤那两道锐利得如同刀刃一般的目光逼视之下,高雍容的脸色,还是白得几乎褪尽了血色。 她定定地僵了片刻,忽然跪了下去,膝行到高峤的面前。 “伯父!事到如今,我也再不敢隐瞒。伯父你想得没错。我和萧道成,先前确实一直暗中有所往来。其实非但如今,侄女在出阁之前,便曾和他相识了。恨自己当时不懂事,被他所欺,出嫁后,没过几年安稳日子,阴差阳错,又随先帝回了建康。侄女回来后不久,萧道借着身份之便,频繁出入皇宫,表面上对陛下毕恭毕敬,暗中却拿我年轻不懂事时犯的错来要挟我,逼迫我听他行事。” “伯父,萧道成此人,真正是心机深沉,人面兽心。他一心谋权篡位,当初伯父举他继位,他知伯父当时心生退意,朝廷又是世家当政,即便他登基做了皇帝,怕也要被权臣拿捏,不得善终,这才惺惺作态,故意力荐先帝上位。他的图谋,便是韬光埋伏,暗中布局,等日后除去世家,他也掌控了权力,到时篡位,易如反掌。” 她潸然泪下。 “伯父,侄女年轻不懂事时做下的丑事,一时怎敢叫伯父知道?先帝又是个无用之人,整日只知吟诗作赋,和宠妃厮混,更是不能指望他半分。我无可奈何,受萧道成威胁,只能暂时隐忍。没有想到,那夜他突然带人闯入宫中,气急败坏,说他干的事情被你知道了,怕你容不下他,逼我和他一道将你除去。我又怎肯听他摆布,去加害伯父?见他抢夺陛下符印,情急之下,和他扭打了起来,被他刺伤。后头之事,伯父你都知道了的,也是老天开眼,宫卫及时赶到,侄女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侄女当时的处置,确实不对,难怪伯父你对我起了疑心。当时获救之后,应当留他性命,刑名定罪。侄女却怀了私心,怕他说出我从前和他的那段丑事。坏我名声也就罢了,事关陛下颜面,更关乎高家颜面。当时心中对他实是恨极,宫卫为保护我杀他时,侄女也未及时阻拦……” “伯父,你方才质问邵氏。那萧道成胁迫侄女听命于他,也知侄女心中不愿,并非所有事情全都告诉我的。侄女可对天发誓,萧道成之前在我这里,没有提及邵氏半句!也是那夜宫变之后,侄女才知有如此一回事……” 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侄女这些年,为身份地位所累,虽然迷失本心,确实做过不少错事,但对于伯父伯母,从来都是如同父母般看待。宫变之后,侄女知道有那邵氏存在,当时便想杀了她的,免得留她惹伯母烦心。只是当时伯父无意杀她,侄女便也不敢做主。倘若知晓邵氏居心如此恶毒,当时伯父便是反对,我也决计不会留她性命!” 高峤神色僵硬。 “伯父你想,伯母出事之时,东南有天师教乱,荆州叛军也随时打到建康,朝廷全靠伯父一人顶着,伯母那时若是出事,伯父必定分心,国若倾覆,于我有何好处?我便是再狼心狗肺,也绝不敢将主意动到伯母的头上,求伯父明察,千万不要误会了我……“ 她说完,俯在地上,低声抽泣。 高峤脸色灰白,定定地望着案前那片跳跃的烛火,眼神凝滞,良久,仿佛是在对高雍容说话,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来,我自认为兢兢业业,勤勉治国,也算是倾尽全力,不敢有半分懈怠。但这个朝廷在我手中,非但没有半分起色,反而颓堕委靡,险些倾覆,以致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我便是继续留在朝廷,亦是尸位素餐,不如顺时应势,及早抽身,将朝事交到真正有用之人的手上,这个朝廷,或许还能枯木逢春……” 他的两道目光,慢慢的转到高雍容的脸上。 “你不信李穆。我从前也不信。但如今,我对他深信不疑。” “倘若他有异心,先前国中大乱之时,他大可以路途遥远为由,等到朝廷倾覆再带兵回来,坐收渔翁之利。但他没有。单凭此一点,他便够当得起忠直二字。” “太后!” 他盯着高雍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方才和你说那些,目的,不是要和你清算从前的旧事。我是要叫你知道,值此内忧外患之际,你身为大虞太后,双目可被宫墙所挡,心胸却要怀有天下之局!” “何为世家,何为贵族?所谓高贵,绝非生而冠有高人一等的姓氏,乃是为人处事,要有匹配得上这身份地位的气度和心胸。你从前那些以己度人的不入流手段,往后若再拿来治国,非我恐吓,南朝之亡,非晨即夕!” 高雍容脸一阵红一阵白:“伯父如此谆谆教诲,侄女便是再冥顽,也不敢不上心。” 高峤道:“你记住这话就好。有李穆在,外敌你便不用担心。你照名单用人,实行减税,叫百姓休养生息,就算灾年,也不至于有大的乱子。” “伯父的教诲,侄女必定牢记在心。请伯父放心。”高雍容流泪道。 高峤道:“我言尽于此,我这里也无事了。你回宫吧。” 高雍容朝他叩了一个头,擦去面上的泪痕,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 洛神方才领着幼帝退出父亲的书房,才出来,便有几个宫人上来服侍。她在边上伴着,等了良久,终于见到高雍容出来,急忙迎上,见她眼睛微微浮肿,似乎带了点哭过的痕迹,脸上却笑容依旧,压下心中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