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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做了个梦,梦见东棠回来了。等他转醒的时候,整个人都落寞得不成样子。 梦里,他哭得很惨烈。 醒来后才发现,浓重的笔墨在信纸上画出一道又一道的笔直的黑线,逐渐在一汪水里散开,雪白的纸迅速变成了乌漆色,沾染在他的手臂上,洗不干净了。 他瞥眼,似乎看见对面的窗户亮起了灯。 “啪”地一声,他的笔落在了地上。楚忆头也不回地冲向对面的楼房,连奶奶的呼唤都不曾听见。他的心仿佛扬在了半空中,疯狂奔跑着,双手在楼梯的钉子上蹭破了皮,都没有发觉。 那扇熟悉的门在他眼前出现,门口却走出了一对从未见过的夫妻,见到楚忆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 “小朋友,我们是新搬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哦!” 楚忆此时如被天雷击中般愣在原地。 原来,你还是未曾回来过。 楚忆说他以前有东西落在这家了,并向那对夫妻表明了想拿回的意思。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女人朝着房间中一指:“全都在哪儿了,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他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熟悉。多少个寂静的夜里,他都会从三楼的防护栏,爬进东棠的家中。十多米高的地方,少年有了向往,就再也没怕过了。东棠家中早已是落满了灰尘,楚忆念他念得狠了,就会爬到东棠的床上,睡一晚上,第二天早早离去。 他以前从来不敢开灯,怕被人发现,会以为这家进了贼。他总是在黑暗中悄悄摸索,靠着想象与回忆,构思这件房的样子。 这一次,他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楚忆把所有和东棠的回忆都带走了,搬了个比他人还重的大箱子,拖着走了。他一路慢慢走过,黑暗中留下一道孑立的背影。他在箱子中翻找到了一块玉佩,他把玉佩栓了个绳子,挂在颈子上,感受着它贴在胸口处的冰凉,就像他的心。 他相信,东棠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么几个大活人就怎么突然消失了,按理说周围人肯定会觉得奇怪。可是好奇归好奇的,谁也没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来。时间一久,总会淡了,忘了,记不得了。过个三年五载。有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住了一家姓魏的呢? 楚忆摘了一朵黄桷兰的花,夹在信封里,塞进了抽屉。 那朵花,永远存在了时间里,就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千禧年的晚上,度过千年世纪的一夜,滨江路一截的某处,站了三个人影儿。 马小川趴在护栏上,眼瞅着严浩。你快点想个办法啊! 严浩翻了个白眼,撇过脸不去看他。想办法?我有个屁的办法! 马小川叹了口气,脸埋在双臂里,露出个缝儿瞧着边上的楚忆。这人自从东棠消失之后,就没见着心情好起来过了。好不容易跨年的时候带他出来,想着让人开心一下,他非但不领情,居然还一副死了妈的表情。 楚忆嘴里叼了只烟,嘟囔着,“叫我出来干嘛啊?”说完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打火机点上。十五六岁的孩子,别的不学好,奈何没人管他,偏学人抽烟。 马小川灵机一动,抬起头道:“听说今年许愿特别灵,你要不试试?” 严浩似泄了气的皮球,和楚忆一样表情地瞧着马小川,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像个小娃儿一样!” 楚忆伸了个懒腰,找了个地方抹了两下,一屁股就席地而坐。许愿?要说以前,他心里倒还真有个愿望;现在,那还真不见得了。 倒不是说不在乎了,而是已经晓得,有些人、有些事,连拿来许个愿,都显得有些奢侈。 魏东棠,这三个字已经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吧。连声儿招呼也不打,去了哪儿,干了啥,楚忆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不敢想象,等过几年他再也不能从周围人口中听到这人的名字,会不会也同样遗忘他? 想到这儿,楚忆逮着烟蒂深深吸了一口,却又被呛得眼泪直流。一滴一滴的水花子,从他眼角滑过。他仰天笑了笑。暗定那泪花子就是被烟熏的。楚忆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跟两人开玩笑,“以后我们谁先见了他,先替另外两人揍他一顿!” 马小川根本没听懂楚忆话中的辛酸,还以为这人是真的情绪好了,非要拉着人许愿。只有严浩,稍微侧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知这其中真意,他到底看懂了几分。 楚忆还真默默许了个愿。后来仔细回想之时,竟想不起具体许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前后都能记住,就那一段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被人特意地删掉。 愿望,愿忘。 觊觎已久之物,还未得到便仿佛永远失去了。 他有时候会想,东棠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一想到这儿,胸口便会疯狂地阵痛。这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楚忆宁愿相信他还活着,活得很好,很开心。 楚忆十九岁上大学那一年,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他放着好好的学不念,非要跑去参军,为这事儿还差点和家里人彻底闹掰了。老人们倒不是说当兵不好,那年代的大学生可稀罕了,谁会放着好生活去过苦日子啊。奶奶很不理解他的做法,可楚忆强硬的态度直接震撼了所有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参军是个幌子,他是去找人的。 曾经东棠说他上不了学就去参军,楚忆一直牢牢记着,也把这当成寻找东棠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管不顾家里的极力阻拦,偷了家里的户口簿就往人家参军点跑。 他在部队里呆了两年,只回过一次家。两年之内,拿的最多的就是扫帚和拖把,他寻遍了整个军区,得空就往别人班打听。 两年转眼就过了,当初的小伙子已经成了个大人了。可最初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其实在参军一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偷空摸遍了整个西南地区的登记册。别说找到东棠了,连姓魏的都少见得很。 两年之后,当他迈出部队的时候,大门口只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三个童年玩伴再次相聚,拥作一团,泣不成声。楚忆领回了当初挂记的学籍,重回学校继续读书。偶尔会偷空回回家,站在那棵黄桷树下的孩子,已经和当年判若两人。 就在那之后不久,楚忆从奶奶口中听到了大院儿要拆迁重建的事情。那天他甚至抛下了手上成堆的实验报告,坐在车上靠边的位置,脑袋搁在窗户上,平静地瞥着窗外的夜色,连夜赶回了大院。 如果没记错,那是他最后一次站在底下,望那个熟悉的窗台。那个屋子亮着光,却不是为他而闪耀。 楚忆在家里歇了一晚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他两眼摸黑地打开灯,坐在窗户边上揉着太阳穴。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纸箱子。奶奶早把他的东西收一起,都不用麻烦他自己整理了。 楚忆颤抖着双手把盒子放在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