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9
前在迁安王府,听人说过宣化公主比太宗的广平公主还要贤德。若非是她,则吐谷浑王室未必能支撑这么久。” 皇帝缓缓点头,说道:“可惜她父亲见不到这个场面。自古和亲的公主……没有一个能够回来故土。至亲阴阳永隔,岂不是世间最哀痛的事情。” 李元雍点头不语。 皇帝又道:“你本是迁安郡王。可知道我为何赐你的封号是一个‘温’字。” 李元雍回答:“皇祖父是希望我温润而泽,温慎天下。” 皇帝笑道:“也是希望你温养同产,不要多摘这黄台上的瓜,要温善体恤宗室诸亲。” 李元雍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眼中有尖锐利芒一眼便看破他心中所思所想。 李元雍抿唇垂首,神情复杂。 皇帝慢慢说道:“人要是老了,便喜欢回忆从前。大约是因为前方距离死亡太近,没有任何悬念,便只好靠着记忆想想自己这一世过得如何。” 李元雍宽慰道:“圣人也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见这一世不在长短,却在是否通悟达道。” 皇帝笑道:“这一个悟字,何其艰难也。朕心神不济诸事荒芜,早荒废了这份心思。你取过案上密折过来。” 凌朝暮亲笔羽檄呈奏,言道北疆军情吃紧,突厥、焉耆、傈僳等蠢蠢欲动,不时有小股游骑兵骚扰边关,到处滋事。深入沙海营救宣化公主后,他的副将邯章迟滞未归,要趁这个机会各个击破,先将焉耆灭族。草原铁勒十五部虎视眈眈狼子野心,邯章一旦轻举妄动便是予人口实,必然造成不可预计的可怕后果。 凌朝暮在奏折末尾悍然拒绝皇帝提拔鱼之乐的君命,言道中郎将性格散漫做事冒失,留在京城恐多生祸端。请皇帝即刻遣返鱼之乐与三千精兵回归灵州编入兵防,即刻前往沙漠与邯章会合。 皇帝说道:“你看清楚了。” 李元雍心中空荡难安,低低嗯了一声。 皇帝神情冷漠峻峭,说道:“朕已经核发奏章,准了此事。此事你如何看。” 皇帝原本要将鱼之乐留在他身边作为助力。不料天威难测全然推翻了先前的打算。李元雍想不出悟不透其中关窍到底哪里出了错。他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捂着胸口喘了口气。茫然说道:“皇祖父……” 皇帝紧紧看着他神情愕然痛楚,仓惶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措辞,喊了一声祖父之后便说不出话来。 皇帝慢慢开口:“昔日李义府官至宰相,为监察御史,侍奉高宗。李义府容貌不俗,有文采,善对擢,为人所嫉。有谣言称李义府靠出卖自己的男色,取媚于刘洎、马周等人才当上的官。因男宠事主获势,自古皆然。” 李元雍脑中轰鸣作响,系数怀疑全被证实。皇帝知晓了他隐藏心底的欢喜与秘密。 他听得皇帝说完此言,心中一根弦绷得极紧陡然绽裂。颓然坐倒一侧,手指将密折紧紧抓在手中,分离恐惧不可遏制的反噬心脏,魂魄已经被撕扯成飘絮。 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满堂豪奢,不过是苦杨衰墓。 皇帝看他怫然变了神色面色惨白,乌黑眸子凝结泪雾,尘埃不染不带半点瑕疵。这眼神似曾相识,撞碎了皇帝心脏,撞得他原本已成铁石的胸膛阵阵剧痛。 皇帝反手握住了李元雍的冰凉手掌。 要做皇帝,第一件事,不是沉醉万民膜拜臣工匍匐畏惧,而是要忍受得住一个人冰冷彻骨的孤独寒意。 赵弗高于殿门处高声禀道:“陛下,殿前侯鱼之乐奉旨觐见。” 皇帝淡淡说道:“传。” 鱼之乐手捧鱼袋,步入麟德殿向皇帝单膝跪倒,肃声道:“臣鱼之乐奉旨进京,为折冲府大将军凌朝暮替换虎符。臣在京中耽搁许久,职责已完成。军中事务繁多大将军连发将令催返。请陛下赐臣旨意,令臣请辞回边疆。” 李元雍忽然衣袍一动,便要站起。 皇帝轻轻将手搭在李元雍肩上。李元雍眼中暴怒哀痛激烈交错闪现,尽数落在皇帝眼底。他仰首看见皇帝眼光冷静深邃厉芒闪现,心中恸苦哀求如沃冰雪全遭焚灭,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只能呆呆坐回皇帝旁边。 皇帝重又握着李元雍的手,片刻后目光掠过鱼之乐头顶,说道:“朕……本意是待元雍大婚之后赐你放还。如今边疆战事吃紧,你职责所在自然应当回归灵州,为这天下固守边疆。” ——大婚。 李元雍倏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皇帝。五指蜷曲冰凉尤甚。 皇帝温声道:“朕早已为你求得太原王家的小女儿王琬。她一直住在仙蕙殿。朕自当择吉日为你完婚。” 鱼之乐单膝跪倒在地。目光垂落地面看不清楚表情。 皇帝说道:“你且先退下,朕有几句话要与殿前侯说。” 李元雍跪倒在他身侧。面容执拗失魂落魄,似是没有听到皇帝的话。皇帝面色微微一沉。赵弗高走到他身侧搀扶他起身,低声道:“殿下,先随老奴去吧。” 李元雍跌跌撞撞随着赵弗高退出殿外。皇帝从案几扔下卷轴,长长黑色卷轴铺展开来,摊在金砖之上一直滚到鱼之乐面前。 鱼之乐看那楷书端谨,人证物证丝丝入扣,证据严明,正是崔灵襄的奏折,上书岷州刺史江淮远被杀一案的陈案结词。 皇帝说道:“郭家那孩子,是你救的吧。” 鱼之乐如五雷轰顶浑身一颤,他俯身叩首道:“末将死罪!” 皇帝看他良久,说道:“你在朕眼皮底下行此事,本就是大逆不道死不足惜。朕非是不治你之罪,原本是希望为元雍留一可造之材。” 鱼之乐垂首不敢言。 皇帝陷入忧伤往事,许久才说道:“那时先太子李珃聪慧绝伦。先帝曾指着他说,此子当作中兴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