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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尘缘,方能掌稳一片清明河山。” 李元雍喃喃道:“清明河山?” 他想了想,什么叫清明河山,谁又能陪着他一起渡过这清明河山下笼罩的漫长岁月。 他与他所有的牵念,期盼,心底的欢欣与爱恋,在他打开手中卷轴的刹那,就挥霍殆尽了。 李元雍目光空荡,一字一字道:“回禀陛下,就说本王心意已决。本王会留他全尸,也算是他——尽忠体国,赏赐他对本王的救命之恩。” 他无法找到一个宣泄口,歇斯底里的痛诉自己被漠待的二十三年。也无法去錾陵拷问,向他父亲寻找一个结果,是否他不过一场敷衍了事的搪塞,不过是为了追寻自己心爱之人,而将他人的生命全部刻上荒唐? 他只能迁怒。也只有迁怒。而他所迁怒的那一个人,却正是他生而为人的全部信仰。 原来长安,都不是他们的长安。 他唯一可做的,是亲手将他推入深渊,令他解脱。而留下自己被逼入绝境,束手待毙在这清明河山之前。 然而抑制不住的疼痛却如连绵波涛不住涌上头顶,汪洋一般将他覆盖窒息。 或者在他注定艰辛的后半生里,每日不过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铸下的大错,陷入循环往复的悲哀,此一生将无法解脱。 第八十九章 了断 崔灵襄静静站在门外阴影处。灯火暗淡烛光跳跃,在他静穆的脸上投下无数明暗幻影。 鱼之乐胸带枷锁背靠墙壁闭目养神。他首如飞蓬濡湿全身,面色苍白。不复当日仪表整洁。 半晌他手指一动,提着一条枯枝,掠过石砖甘草,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他神情专注剑眉拧紧。崔灵襄随着他宛转笔迹悄然看去,见他写的是一篇古赋: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修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情,独无匹兮。 ……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他手中提着酒瓶,说道:“你醒了。你所坐的位置,是当日郭青麟剜目断舌,令其难发一言,不能视物的所在。” 鱼之乐骇了一跳。手腕铁链铮铮错鸣。 崔灵襄声音清朗:“还不肯招么。” 三堂之后,鱼之乐全身青紫淤伤,疼痛锥心刺骨。 他抿唇畏惧看崔灵襄一眼,向墙角缩一缩,不敢抬头,手中枯枝咔嚓而断。 崔灵襄见惯重刑之下惨怖血腥场景,他性情清淡硬如铁石。见鱼之乐瑟缩畏惧不堪,眼神闪躲身体战栗的惊怕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闪过惨痛感觉。 他坐在木桌旁倒满酒。自斟自饮道:“不如现在如实相告,免得再受苦楚。” 酒香扑鼻。鱼之乐嗫嚅道:“能不能……给我也喝一杯。” 崔灵襄沉默看他片刻,提着酒瓶递给他。 鱼之乐喝得极为贪婪。 崔灵襄手中拈住一把棋子,清脆撞击着楸玉棋盘。他眼神清澈如两把利剑,瞬间刺入骨髓深处。 崔灵襄道:“这一场刑罚,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鱼之乐诧异看他,低低哦了一声。 崔灵襄说道:“我每年会审数百重犯死囚,没有一人能够挨过四堂。多少高官贵戚锯割抽肠,尊严被一寸寸割裂,最后无一不崩溃求饶。” 他俯身握住鱼之乐的手,凑过他手中酒瓶,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崔灵襄神情平和,说道:“不如你如实相告,我可以为你行个方便,保留你作为武将的最后体面,也为你的凌大将军,保住一丝体面。” 他声音低沉,却如同清凉的安慰。他仍握住他的手。 鱼之乐神色迷茫,与他距离极近却看不透他眼神波澜深处。 崔灵襄自恃身份严肃寡淡,从不肯稍假声色,更不可能坐在阴冷荒僻大牢中与他饮酒交谈。 他曾设宴请过京中诸官员,崔灵襄不过与他站在廊下喝了三杯,也未曾像现在一般若多年旧友喁喁细语。 鱼之乐手腕一沉挣脱了他手掌。他说道:“你也说过,人证物证俱全,我罪责难逃。他即便对我不义,又令我身陷囹圄,我却不能让大将军蒙羞。又何必再牵涉不相干的旁人。” 崔灵襄目光冰冷如刀如刃穿刺肌肤直抵心肺,与他在一瞬间激烈碰撞。无形压力几乎逼迫得鱼之乐失声痛哭。 鱼之乐避开他眼睛。 崔灵襄手中玉棋叮泠泠碰撞。 鱼之乐道:“要是下棋的话,不下了。今天——是真的没心情。” 崔灵襄道:“今日朝堂之上,钦天监进奉陛下吉日。将不日钦封温王李元雍为太子。” 鱼之乐愕然抬头,才见崔灵襄身穿礼服头戴冠冕,是拜祀宗庙祈佑天地的正式朝服。 崔灵襄仔细看他面部表情交错闪现,道:“可知未来的太子,赠了你什么字?” 鱼之乐听到太子二字,忽然有一瞬间的放松,转而被更为浓重的忧伤覆盖。仿佛他一早预知结果,如今只不过是被验证,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情绪。 崔灵襄眼中有冰冷火焰,如雪地里孤独的火堆蓬蓬燃烧,将鱼之乐烧成一堆冰霜般的灰烬。 明亮如斯,黑暗如斯。 鱼之乐说道:“是……是什么?” 崔灵襄慢慢道:“留全尸。” 鱼之乐深深吸一口气。 这三个字如沉重的石碾,将他挤压溃成齑粉。他与他所有的牵扯期盼,终将臣服于无可奈何的命运的淫威。 鱼之乐喃喃念道:“留全尸。” 悲欢离合滑过他眼底,眷恋与痛楚不断涌现,他看着他反反复复念着这三个字,最终归复为静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