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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玉簪

    高风翰每日都会来东阿宫,大多数是晚上,白天的时候高凌平因为锁链的限制,连自己宫的宫门都出不了。

    但是高风翰并没有毫无人性的将高凌平限制在床上,锁链的长度设计的很好,他能到书桌、窗边等自己房间里的其他地方走动,只不过踏不出屋内罢了。

    高凌平坐在书桌前,一身白衣,头发松松的被一根白色绑带系着,有一种不染风尘的感觉。

    白玉般的手指拿着一支毛笔在墨砚台上擦过几下,而后宣于纸上,桂花树下,两个孩童坐在树下的石桌上。

    他画的太认真,连有人站在了他身后他都没有发觉。

    直到画作被身后的人一把抓去,他微惊,反应不及时,一笔墨迹划在画上。

    高风翰打量着手中刚夺来的画,看清后呼吸一滞又马上恢复如常:“哥哥原来还记得儿时的事情。”

    高凌平慢慢放下笔,平静下来,转头盯着那人手中的画,目光沉沉温温和和的道“和你儿时一起读书的场景,我都记得。”

    高风翰盯着高凌平的脸一直看,似乎是怀疑这句话是否是这人故意说出来讨他欢心的,不过转念一想,他的哥哥从来不会做出放低姿态讨人欢心这种事。

    高风翰将画卷起来放于桌侧,一只手拨弄着缠绕在那人脚踝上的锁链,突然用力一拉,高凌平反应不急,被那力道拉着就直直扑到了高风翰怀中,看着怀中人,高风翰露出魇足的微笑。

    高凌平什么都没说,只在被拽住锁链的时候呼吸急了那么几瞬而已。

    面对那人的捉弄,他也没有生气与不甘。

    他活动身子静默地从那人怀中出来,高风翰也没制止,反正他只是想逗弄一下这人。待高凌平重新坐回书桌前刚才作画的位置,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院子里一颗桂花树,是高凌平母妃生前种下的,如今过去二十多年了,待花开时,便亭亭如盖。

    如今还未到花期,但是绿叶覆于树丫之上,很是茂盛,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点点金光,三两只喜鹊立于树上,发出几声鸣叫。

    目光从窗外移到身边人。

    “哥哥头发有些乱了,我帮你梳一下吧。”高风翰语气自然的说,好似刚才逗弄哥哥的人不是他。

    说完便拉着高凌平起身,将他按坐在镜子前。

    高凌平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弟弟,儿时的稚嫩早已不见,如今的他们终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两人在镜子前一站一坐,这样的场景小时候不知有过多少次,不过那时,两人的位置是换过来的。他的弟弟喜欢习武射箭,经常累的满头大汗,头发有时都乱糟糟的,每次都缠着他让他帮忙梳头发。后来慢慢的两人都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王府,而他的弟弟也不再需要他梳头,他也很少看见镜中少年满心欢喜的笑脸。

    “哥哥在想什么?”

    在刚才出神时,高风翰已经将头发梳理好了。

    “没什么。”高凌平回神,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墨黑的头发被梳理的没有一丝杂乱,被一只簪子束起。

    “这是?”

    高凌平看着头上的那支簪问道。

    “喜欢吗,南安国的使臣送来的白玉,我看着好看,很适合哥哥,便打了这只簪子。”高风翰盯着镜中之人,轻轻地说:“这白玉簪与哥哥果然相配,清尘不染,两相宜佳。”

    高凌平抬头抚摸它,轻轻舒眉,却依旧清清冷冷地开口道:“很漂亮,多谢王上。”

    高风翰听着那人明明尊敬的称呼,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两手放在坐着的人两肩上,幽深地说“哥哥,别这么叫我,我喜欢哥哥像从前小时那样喊我。”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有多久,他没有听到那人再喊他的名字了呢?

    有多久,他未曾像儿时那样唤他了呢?

    两个人,怀着两份心思,而谁,都没有先将自己的心思拿给另一个人看。

    一个不敢,一个不能,兜兜转转,终是不得已。

    高风翰转身离开了,他没有逼迫那人叫出自己想听的称谓,一个称呼而已,其实没什么。

    但是…只有深念的人,此刻才知道心里有多痛。

    帘唯慢慢走进来,俯身对坐在镜前的人恭敬的说道:“殿下,王上吩咐奴婢告诉殿下,今晚上王上处理完公务后和您一起用晚膳。”

    “我知道了!”

    “奴婢告退。”

    帘唯是高风翰派来伺候高凌平的,恭敬有礼,比寻常宫女做事更加稳妥,面面俱到,挑不到一丝错处。

    与其说是伺候他,不如说是监视,从她第一日被派来时,高凌平就发现了,她手中有茧子,一看就知是习武之人,且脚步轻盈,绝不似寻常宫女,想来武功不低。高凌平虽不会武功,但从小见过许许多多的高手,不会连这点都瞧不出来。

    监视也好,囚禁也罢,自己有得选吗?高凌平轻笑,当初既然那样做了,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预想之中。

    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风翰,你不知道,其实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王位!

    玺书房内,高风翰处理正在一些奏折,一袭黑影出现在房间中央,单膝跪地,“主子,那则传闻最早是从王宫中传出。”

    高风翰并未抬头,听到说的话后眉头一挑,“确定准确?”

    “查了半月,准确无疑。”

    “下去吧!”

    黑影闪过,不见半点踪影。

    半月前,他派人调查那则“高凌平实非先帝亲子”的消息,他被逐出王城的第二年,这一传闻几乎众人皆知,而那时,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部下三万将士,正因如此,他有了杀进王城的正当由头“维护正统”,而不会背负谋反的骂名。

    登基为王后,他想弄清楚这一消息,于是立即派人去查。

    高凌平的的确确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当年,高凌平的母妃其实是怀着身孕进入宫内,因容貌出众,性格清冷,不同于其他妃子为争宠而故作媚人态,反而更加得先帝另眼相看。

    当他知晓哥哥不是先帝亲生儿子这事后有些惊讶又有些其他的情绪,他的哥哥原来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那么,他喜欢他,便不违背常理。

    就算没有那个传闻,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与自己有血缘关系,那又怎么了,他就是要得到他,占有他,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

    他想知道那么多年都掩盖的这个秘密,为什么突然传出,又从哪里传出,半月前让影卫调查,他没想到,最早竟是从王宫内。

    既然是从王宫内,按理说高凌平那么聪慧的人不会没有发觉,是没有制止住吗?以他的能力似乎也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风翰有些烦闷的捏了捏眉心。

    事已至此,只能先继续调查着,总会有答案浮出水面的一天。

    看着夕阳西下,窗外已经染上了一层橘红色,君王身旁的李公公端过一盏茶来,轻声提醒,“王上,该用晚膳了。”

    片刻后,高风翰起身,向着东阿宫的方向走去。他一向不喜欢乘坐较撵,比起坐在那上面,双脚踩在地面上更有踏实感。

    到了东阿宫,他的哥哥已经坐在了桌前,饭菜也已经摆好。

    这种有人等的感觉,他好多年没有感受到了。六岁那年,自己的母妃被父王一尺白绫赐死,而他也不受父亲待见,说是皇子,日子过的还不如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连宫女太监有时都会欺凌他,给他剩菜剩饭吃,从那之后,他便特别珍惜别人对他的好。

    而渐渐的,就形成了一种占有欲。

    高风翰坐到他的旁边,那人低头没有看他,只静静地坐着,冷冷淡淡的。高风翰知道哥哥总是这个样子,从小到大一点没变,没有任何不满,语气如常的问道:“哥哥等了多久了?”

    “没有等,你来的正巧罢了。”

    一样淡淡的语气,无悲无喜。

    也许是高凌平自己都察觉到刚才的那句话中的冷淡,让身旁的人多少有些落寞,于是拿起了一双筷子递到了那人面前,“吃饭吧,快要凉了。”

    高风翰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接过筷子。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多吃了一些,延长这一刻相处的时间。

    就这么下去该多好啊!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像往常一样,高风翰留在东阿宫,他让人将奏折拿到东阿宫,高凌平在一旁看书,对政事丝毫没有兴趣。

    一人批阅奏折,一人灯下看书,倒也融洽。

    待蜡烛快要燃尽,灯油落满了蜡烛的底盘上,高风翰才发觉已经有些晚了。

    偏头看着另一边的人,蜡烛已经燃尽熄灭了,那人靠在书案边睡着了,手中堪堪拿着一本书,没有落到地上。

    高风翰轻手轻脚走过去,抱着那人将他放到床上,这一晚上,两人什么都没有做,高风翰从背后拥着他,替他掖好被子,闭眼睡去。

    从他重新见到哥哥后,他每日都与他同睡,他身上淡淡桂花气息让高风翰每晚上都睡的很踏实。

    那两年,他都是自己一人睡,孤单得很,晚上经常会惊醒,他想着,要是自己有一日成功攻破王城,一定要将他的哥哥囚住,不让他跑了。

    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哥哥,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啊。